- 发布日期:2025-04-13 07:24 点击次数:79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1章
1977年冬,南部海岛第八军团基地,高考成绩刚出分。
方知许就被未来岳母揪住:“给你五万块,把高考志愿填去离海岛最远的大学,永远!永远地离开我女儿。”
“五万块?您这是在打发我吗?”
重生后,方知许听到温母说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您放心,我的高考志愿早就填好了,最北方的军医大学,半个月后,录取通知书一到,我就马上离开您女儿。”
温母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方知许接过“分手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郑重地说:“您放心,我不会再纠缠温南笙了。”
走远后,来到太阳下,方知许才松开暗暗揪紧的手,低声呢喃:“重生真好。”
上辈子,他为了温南笙,放弃上大学,守着她一辈子都没出过海岛。
可温南笙却为了救她那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勒令他捐血。
最后,他因为失血过多惨死。
这辈子,他一定要彻底离开温南笙,斩断孽缘。
回了卫生所继续工作,方知许刚换上白大褂,就看见温南笙掀帘进来。
她穿着一身白色海军服,容貌出众,鼻梁上带着一副眼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朝他走来:“知许,我接你回家吃饭。”
但方知许却下意识后退一步,满脑子都是前世临死前,她撕破温柔假面,用冰冷的手抓住他:“方知许,全海岛只有你和砚池的是一样的血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这血你必须献。”
然后,她不顾他的安危,让他给程砚池输血。
后来,方知许失血过多死了,而温南笙的侄子,程砚池活了。
“知许,你怎么了?”
温南笙见他神色不对,赶紧上前。
“没……没事。”
方知许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那走吧。”
温南笙拉住他的手,却被方知许猛地挣脱。
“别碰我!”
方知许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看着手腕上的手表,那是温南笙送他的定情信物,可如今,却成了他心底的伤疤。
“知许,你怎么了?”
温南笙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这手表,你拿回去吧。”
方知许摘下手表,递给温南笙,“我不需要。”
温南笙愣住了:“这是砚池不小心摔坏了,我特地给你选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赔罪,你还喜欢吗?”
“不用了。”
方知许白着脸,将手表扔回桌上,“我不喜欢。”
“知许,你别生气,砚池不是故意的。”
温南笙赶紧解释,“他就是太调皮了,你别和他计较,让一让他。”
“让?”
方知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温南笙,你能不能别再说让了?”
“怎么了?”
温南笙不解地看着他,“我就是不想让砚池心里有负担。”
“行了,行了。”
方知许打断她的话,强撑着镇定,笑着错开话题,“我真没生气,你昨天不是答应了带程砚池去供销社吗?快去吧,他应该在等你了。”
提起程砚池,温南笙果然不再多说,把手表放在桌子上:“手表你收下,不然砚池心里过意不去。”
“不用了。”
方知许再次拒绝。
凝着女人的背影,方知许苦涩自嘲。
瞧,温南笙对程砚池的偏爱多明显,他上辈子竟然还妄想和程砚池争宠,是多不自量力啊?
“知许,你别多想。”
温南笙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就是不想让砚池心里有负担。”
方知许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重生后报名参加高考,去最北方的军医大学读书,是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这辈子,他要离开海岛,离开温南笙,过全新的人生。
在卫生所忙到傍晚,方知许才回家。
除夕将至,路过家属院,瞧见家家户户门口挂上红灯笼,小孩追赶着玩爆竹,空气都弥漫着新年的幸福。
连他和温南笙分配的家属房,也贴上了她剪的红窗花。
他是孤儿,上一世就是因为钟情温南笙的细心,他信了她说对他一见钟情的话,也以为她真的会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方知许收回思绪刚要进屋,就听见里面传出程砚池的声音:“姑姑,我愿意跟方知许坦白。
我可以把我和他出生的时候抱错的真相告诉他,也可以把我占了他20年的京市富家少爷的身份还给他。
但我不想你为了补偿他嫁给他,我怕你跟他结婚后就不要我了……”
接着,温南笙的声音一贯的温柔宠溺,狠狠砸在方知许心上——“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嫁给方知许,就是为了把他困在海岛,让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去京市抢你的幸福。”
第2章
上辈子临死前,方知许已经知道温南笙嫁给他的真相。
但现在再次听见温南笙亲口承认,她嫁给他只是为了把他困在海岛,心还是会痛。
方知许抿唇自嘲,面无表情推开门。
屋内,程砚池正准备吻向温南笙。
听见开门声,屋内两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方知许。
程砚池做了没脸的事,却还倒打一耙:“方知许!这是我姑姑申请的家属房!你进来竟然不敲门?
还没住进来就把自己当男主人了!你要不要脸!难怪是孤儿,我看你就是小时候太讨嫌才被你爹妈丢了的!”
一句两句,狠狠戳中方知许的伤疤。
偏偏温南笙还不出声。
方知许失望透顶,似笑非笑地说:“我可不一定是孤儿,最近岛上的阿伯告诉我,我白的不像土生土长的海岛人,很可能是出生时被人抱错了……”
“好了。”
温南笙忽然打断,头一次对方知许冷了脸,“别胡说八道了。”
而后又将目光投向程砚池,温柔道:“砚池,你先去睡觉。”
程砚池得意地冲着方知许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走了。
直到程砚池回屋,温南笙才收回视线看方知许:“砚池脾气被我惯坏了,说话有些没遮拦,你别怪他。”
“不怪他,我怪我自己。”
方知许低声说道,“我怎么会相信你真的对我一见钟情。”
温南笙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出生抱错的事,你听谁说的?”
这一句,才是重点。
方知许心里发紧,温南笙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
他迎上温南笙的视线,握紧双手,极力装作不难过:“没谁,骗他的。我是人,被戳了伤疤也会痛。”
“温南笙,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别人有父母疼,也不止一次做梦梦到有个温暖的家……那该多好?”
温南笙愣了一下,神情微微僵硬。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贯温柔的笑容,轻轻抱着他说:“你今天不是已经交了我们的结婚申请了?不出一个月,咱俩不就有了一个家嘛。”
“你放心,结婚后咱的家肯定暖和得很。”
方知许心里冷笑了一声,但没表现出来。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骗子。”
上辈子,他和她结婚后,她哪给他一点温暖啊。
整天把他困在海岛,让他给程砚池让了一辈子。
温母刁难他,她还让他让着长辈。
所以,他今天和未来岳母达成交易后,把结婚申请当场就撕了。
这辈子,他绝不会再娶她!
方知许没和温南笙再纠缠,只是说了句:“我累了,先回屋睡了。”
寒冬腊月,海岛的夜又长又冷。
窗外的风呼呼地吹着,把窗子敲得直响。
方知许躺在床上,听着风声,一夜都没睡着。
天快亮的时候,他索性爬起来做饭。
以前,温南笙胃不好,两人处对象后,他就没再去食堂打过饭,都是亲手做。
等做完早餐,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习惯性做了两份。
“你这是干啥呢?以为殷勤点就能让姑姑爱上你?”
身后传来程砚池的咒骂声。
方知许刚转身,手里的碗就被程砚池夺了过去。
程砚池瞥了一眼碗里的白薯和鸡蛋,嫌恶地翻了个白眼。
眼珠一转,把鸡蛋挑走,把白薯扔到地上,还说:“畜生都不吃的东西,你自己吃吧。”
方知许早就受够了程砚池的刁蛮,冷笑了一声:“我用得着对你姑姑献殷勤?这海岛谁不知道是你姑姑对我一见钟情,主动追求我的?”
“而且这白薯你姑姑天天吃,她是畜生,你就是畜生的侄子,多光荣啊?”
“你——”
程砚池瞪大眼睛,气得脸都青了。
他没料到平时像面团一样没脾气的方知许竟然会反驳。
但他马上又气急败坏地骂道:“好啊,原形毕露了是吧!我就知道你为了攀上我姑姑一直在装温柔装体贴。”
方知许懒得听他颠倒黑白,捡起白薯吹了吹,放进饭盒,准备去卫生所。
他心里想:“浪费粮食多可耻啊。”
他刚走出屋,就听见程砚池大叫:“姑姑!方知许骗我吃鸡蛋,我过敏喘不上气要死了!”
方知许心里一惊,回头就看见温南笙像一阵风一样冲到程砚池身边。
她剑眉紧蹙,查看了程砚池的情况之后,立刻把人背了起来,还朝他冷斥道:“砚池对鸡蛋过敏,你还故意给他吃?”
方知许气笑了,迎上温南笙的警惕目光,不躲不避地说:“我是你亲手评出来的海岛先进标兵,杀人犯法,你觉得我会故意让程砚池过敏死掉,毁了自己一生吗?”
温南笙眸底闪过一丝犹豫,语气稍微缓和了两分:“我先带砚池去卫生所,等回来我们再说。”
方知许盯着她越来越快的背影,心里有些苦涩。
温南笙是军团政委,才思敏捷,怎么就看不穿程砚池这么拙劣的表演呢?
是关心则乱,还是她明明知道程砚池撒谎,却还是纵容他?
第3章
很快,方知许就得到了答案。
他去卫生所的时候,经过输液室门口,看到温南笙正背对着他给程砚池涂药。
程砚池看见他,挑衅地往温南笙身上贴了贴,说:“姑姑,对不起,其实我是故意吃鸡蛋过敏,就想看看你是在意我还是更在意方知许。”
方知许心里一紧,但下一秒,他就听见温南笙说:“这有啥好比的,当然是你最重要。”
他心里的期待瞬间落空,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也不像从前那么难过了。
他没进去,而是直接找上了主任,以读大学为由递交了辞职报告。
主任很诧异:“你之前不是说为了要和温政委结婚不去读大学了吗?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是不是温政委母亲从京市跑来给你压力了?”
方知许笑了笑:“和其他无关,我只是想好好读大学,将来成为一个对祖国更有用的人。”
温家是军官世家,温母看不上他这个没有背景的孤儿,海岛军区的人都知道。
上辈子结婚后,温母没少来家属院找他麻烦,温南笙却从没护过他一次。
不爱其实很明显,只是他上辈子执拗地期待温南笙承诺的“温暖的家”,才没看清她敷衍的感情。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这辈子,他会有全新的自由的人生。
主任在辞职报告上盖了章:“我听说你高考分数很高,放弃读大学确实可惜。这段时间,把手里的工作交接一下就好。”
“至于你和温政委的婚事,她当初对你一见钟情,你们感情好,就算你读书和她异地几年,她也会等你的。”
方知许笑笑,接过报告,说:“谢谢主任,我离开海岛前一定交接好工作。”
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清冷的女声:“什么离开海岛?知许,你要离开海岛?”
方知许回头,正好撞见门口一脸焦急的温南笙。
他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把辞职报告塞进口袋,走出去关上主任办公室的门,才平静地说:“有同事转岗离开海岛,我交接一下工作。”
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没到手,他不想让温南笙知道他要离开。
她为了程砚池的幸福都能牺牲婚姻,要是被她知道他要离开海岛,说不定又会对他做什么。
温南笙没多问,只是说:“抱歉,鸡蛋的事儿是我误会了。我有趟公差要出岛,你能替我照顾砚池吗?别人我不放心。”
方知许没说话,心里想:“这句抱歉是真在道歉,还是为了让我照顾程砚池才说的?”
温南笙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又补充道:“我是砚池的姑姑,有责任和义务照顾他。我们就要结婚了,你以后就是他的姑父,我希望你能对他包容一些。”
瞧这话说的。
因为她在意程砚池,所以他就要不分是非退让包容?
方知许的笑容淡了几分,语气冷淡地说:“你放心,我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医生,会照顾好每一个病人。”
温南笙一怔,总觉得这话里有哪里不对,但方知许表现得又挑不出错,她只能点点头,轻声说:“那就好。”
“那你安心照顾家里,我完成任务就回来找你。”方知许说完,转身就走,似乎没把这话当回事。
温南笙这一走,就是十二天。
方知许收到了军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学校还邮寄了一张火车票。
“车票离开的时间,是除夕当天,腊月29日上午10点。”他自言自语道。
今天已经是腊月26,距离方知许离开海岛,只剩3天。
“通知书已经收到,我也该收拾离开的东西了。”他心里想着。
……
方知许特地提早下班,心想:“早点回去收拾东西,省得耽误了行程。”
只是没想到回到家,竟发现温南笙在家,正温柔地给程砚池穿外套。
“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我本打算待会儿就去接你。”温南笙看到他,挺诧异地说。
方知许还没说话,程砚池就开口打岔:“姑姑,你出差给我带的这件夹克,我太喜欢了!快帮我穿好。”
方知许哪还听不出程砚池的炫耀,心里一阵不爽,但还是敷衍笑笑:“你们忙,我最近值夜班,收拾几件衣服去卫生所住。”
“哦,那行。”温南笙也没多想。
反正只剩3天要走了,与其看他们腻歪膈应,还不如去卫生所值班室住。
他径直走进里屋,打开衣柜叠衣服。
“姑姑对我的好你看见了吧?出差她都念着我,在她心里我永远是最重要的!”程砚池得意地走进来,穿着那件外套炫耀。
方知许自顾自叠衣服,不搭理他。
程砚池气得沉脸,干脆从口袋掏出一封情书,怼到方知许面前,挑衅地说:“我喜欢温南笙,她是我的,你配不上她!”
“你说我若是在你们结婚那天把表白信给她,你猜她会不会把你扔下来找我?”
方知许冷笑一声,夺过情书就跨出门,朝堂屋的温南笙喊:“温南笙,你侄子喜欢你,给你写了情书,你要看吗?”
第4章
薄薄的一张纸,写满了露骨的爱慕。
“这是什么?”温南笙接过情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程砚池小声嘟囔着。
温南笙毫不犹豫地撕碎情书,怒气冲冲地说:“你这是干啥?怎么这么不懂事!”
程砚池一下子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扬,脸煞白煞白的,哆嗦着说:“姑姑,我……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方知许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满是讽刺,撇了撇嘴说:“要不我先离开,你们聊一聊?”
“你别走!”温南笙突然拽过他的手,把他拉进她的房间,关上门后才斟酌着说:“情书的事,我希望你当没看见。”
“砚池还是孩子,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情书这事儿要是宣扬出去,他以后就没法见人了。”
方知许刹那如鲠在喉,反问:“温南笙,你是不是忘了我和程砚池一样大,我们甚至连生日都在同一天?他是孩子,我是什么?”
温南笙一下子被噎住了,脸上的温柔也收敛了,半天才说:“我知道你生气了,可砚池真的还小……”
方知许冷哼一声,后退一步,语气淡漠地说:“你与其担心我把你们的秘密捅出去,还不如好好避嫌,没人是瞎子。”
这是两辈子了,在一起后,方知许第一次对温南笙冷脸。
温南笙拧着眉,低垂着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响,她才抬起头,轻轻咳嗽一声,忽然上前抱住了方知许:“你放心,我选择和你结婚,就会对你一心一意。”
“这段时间我会去新兵营挤大通铺,让砚池好好冷静一下,就麻烦你照顾他了。”
“行,我知道了。”方知许语气冷淡地回应。
说完,她就松开他,开门大步离开。
方知许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一个字都不敢信。
他只想3天后,按时离开海岛去读大学。这辈子,他一定要自由生活。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开始收拾包袱,证件、通知书、车票、用得上的衣服……他一一收好。
刚装好行李箱,就见程砚池怒气冲冲跑进来:“你跟我姑姑说什么了,她都不理我了,你是不是见不得别人幸福?”
“你有完没完?”方知许懒得搭理他这个疯子,拎着行李箱就走。
身后还传来程砚池气急败坏的咒骂:“方知许,你给我等着!”
入夜。
方知许睡在卫生所的值班休息室。
“今夜风大,一直呜咽着,像极了我临死前的那一晚。”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迷迷糊糊地梦到自己被拉上简陋的手术台,被抽血抽到虚弱无力,最后跪下来求温南笙:“我不想再捐血了,再捐下去我会死的……”
温南笙却说:“砚池还需要你的血,我知道你很难受,等救回他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轰!”一阵坍塌的巨响,方知许从梦中惊醒,才发现已经到了清晨,窗户边的电线杆倒了,砸了卫生所门口的简陋诊疗棚。
“这破地方,啥时候能离开。”他心里想着,眼皮莫名开始跳,总觉得有不少的事要发生。
强行压下不安,方知许走出门,正想要扶起诊疗棚,却发现温南笙急匆匆跑来,一把抓住他,肉眼可见的慌乱:“砚池不见了,你有没有看见他?”
“程砚池不见了?”方知许心头那股不安忽得更加剧烈。
接着就见一个渔民大喊着跑来:“不好了,程砚池说方知许造谣他给姑姑写情书,跑到悬崖边要跳海自杀了!”
第5章
温南笙脸色一变,迅速朝悬崖边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砚池,你别做傻事!”
方知许也跟着跑过去,心里乱糟糟的。
悬崖边已经聚了一堆海岛渔民。
只见程砚池颤巍巍站在悬崖边,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
“姑姑,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方知许却故意把情书的事儿传得人尽皆知!”程砚池冲温南笙哭诉道。
“我名声被搞臭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要我,我如果一辈子娶不到媳妇,还不如死了算了……”程砚池哭得稀里哗啦。
“不会!”温南笙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声说:“砚池,你别听他的!姑姑知道你是开玩笑,姑姑不会怪你的!”
程砚池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我名声被搞臭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要我,我如果一辈子娶不到媳妇,还不如死了算了……”
温南笙咬了咬牙,站在悬崖边,铿锵承诺:“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做你媳妇。听话,来姑姑这里,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程砚池终于被哄好了,哭着奔向温南笙。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像极了一对怕被恶人拆散的鸳鸯。
温南笙后怕珍惜的模样,实在太过刺眼。
人群外,方知许静静看完这场闹剧,胸口的闷堵一阵又一阵。
他转过身,正要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喝:“站住!”
温南笙突然板着脸叫住人:“方知许,你乱说话害得砚池差点自杀,不道个歉就想这么走了?”
方知许回头望着冷脸的女人,还有她怀里冲他暗暗得意的程砚池。他心里清楚,程砚池太知道怎么拿捏温南笙了。方知许也太知道和一个偏心的女人解释,是多么徒劳。他反问:“你说我乱说话,证据呢?”
温南笙眼神一暗:“情书那个玩笑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事到如今你还狡辩,从前温柔善良的你怎么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方知许心里一疼,自嘲地按住胸口,小声嘟囔:“到底是谁不可理喻,颠倒黑白?”他一直没变,只是死了一次,清醒了。放下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温南笙:“信不信由你。”说完,方知许就独自回了卫生所。
他一直安慰自己,不要再被影响。只剩2天,他就能离开海岛了。安静过完最后2天,以后天高海阔,温南笙再也不能要他让这让那了……
可没想到温南笙没完没了,他到卫生所没多久,她直接挂了个看诊号,点名要他回去给程砚池看伤。
方知许背着医药箱再次回到家属院。一进屋,就看到程砚池穿着一件深蓝色衬衫站在镜前转来转去,温南笙站在一旁,一直微笑温柔地看着。
方知许面无表情往里走,心里却在翻涌。这件衬衫,是他之前为结婚特地准备的婚服,他攒了三个月的工资才买下来。
见他进来,程砚池冷哼一声:“姑姑说咱们是一家人,就不要闹得太难看。这样吧,我喜欢这件衬衫,你把它送给我,我就原谅你造谣的事了。”
温南笙也朝他看来:“既然砚池这么说了,离结婚还有时间,这件衣服你就先让给砚池,婚服到时候再买。”
方知许心里冷笑,上辈子,已经被程砚池抢走的东西,他从来没能要回来过。只剩2天就能离开,这个节骨眼上,方知许不想出意外。他放下药箱,神色平静地点头:“行,他喜欢就给他吧。”反正,他和温南笙这辈子不会结婚。
见方知许松口,温南笙的眼里终于染上笑意:“你能这么想就好,那这次情书的事儿就算了,以后我们三个一起好好过日子。”
第6章
方知许低头,遮住眼中的默然。这种三个人的日子,他上辈子过够了。
他清楚,温南笙在乎的不是他愿不愿意,而是他听不听话。
他没说自己不愿意,只转移话茬:“不是说要看病,没问题我们就开始看诊。”
程砚池嗤笑一声:“你才有病呢,我可是好好的,姑姑通知你过来,不过是让你跟我道个歉而已。”
温南笙赶紧说:“砚池,好好说话。”她虽然斥责,但语调温柔,也没掰开程砚池黏糊她的手。
转头她还含笑对方知许说:“砚池只是嘴上说话不好听,他不是不讲理的人,要了你的衣服,就特地买了三张电影票,要我邀请你去看。”
方知许不认为程砚池这么好说话,见他不接,温南笙直接把电影票塞给他:“砚池也是在向你示好,岛上难得放电影,一起去看吧。”
她根本就没给拒绝的机会。方知许再不接下,就是不识抬举了。
他接过电影票,表情淡淡地看着她:“行,那就一起去看。”
他心里想的是,去看看程砚池又怎么作妖。
下午,海岛礼堂。难得放电影,礼堂坐满了人。
方知许一个人坐在后排,前面温南笙和程砚池并排挨着。三个人一起看电影,怎么看他都是多余的那个。
很快,灯光全部熄灭,电影开场。
这是一部新上映的文艺片,主要讲述了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女,门当户对,彼此相爱,本来要结婚了,却爆出女方是抱错的假千金。
流落在外的真千金看上了男主,强行嫁给男主,像巫婆一样生生拆散了男女主。
方知许总算明白,程砚池为什么要自己来看这电影了。
这不就是暗示,他就是拆散程砚池和温南笙的那个人吗?
这时,前面程砚池哽咽的声音飘进了方知许的耳朵:“姑姑,电影里的男女主好可怜,一个娶了自己不爱的人,一个终身未嫁。
如果男主角娶了和他一起长大的假千金,是不是会更幸福?”
温南笙也跟着叹气:“和自己真心爱的人结婚,当然会更幸福。”
方知许心里一紧,忽得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上辈子,直到他死的那会儿,程砚池都没娶妻。程砚池没有结婚,一直住在海岛家属院,他们是真的三个人一起生活。
温南笙对程砚池有求必应,就连夫妻不同房的荒唐要求,温南笙都同意了。
三个人中,难道不是他这个丈夫最无辜?到头来,他们俩却觉得不幸福。太可笑了。
上辈子临死前的疼和怨忽得有些压不住,电影后面演了什么,方知许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电影结束后,他也没什么表情跟着出礼堂。
回去的路上,程砚池挽着温南笙走在前面叽叽喳喳说着话。
方知许默默跟在后面,像个电灯泡。
直到回到家属院,被邻居大婶拉住:“我刚添了孙子,你们快来沾沾喜气!知许,你跟温南笙的结婚报告快批下来吧?你们长得俊,以后可得多生几个漂亮娃娃哟!”
大婶一边说,一边硬塞了几个红鸡蛋给方知许。还大嗓门问不远处的温南笙:“温政委,你以后打算和知许生几个啊,要是生个闺女,咱们就做亲家呐。”
方知许扭头望去,只见温南笙依旧一派温和的笑意,却说:“我不打算生孩子,我没时间,他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了,我不舍得。”
大婶笑着哎哟了两声:“谁不说温政委会疼人呢,知许好福气!”
方知许但笑不语。
好福气吗?
前世他就知道温南笙喜欢小孩,这么说,只是不想和他生罢了。
没关系,他会和别人生。
第7章
邻居大婶送完鸡蛋就离开了。
方知许抱着鸡蛋进了屋。
进屋后,都还没来得及关门,早就绷不住的程砚池就黑着脸冲上来,一把夺过鸡蛋,啪的都扔在地上。还踩上一脚骂:“沾什么喜气?不准搞封建迷信!”
“程砚池!谁教你这样糟蹋粮食?”温南笙罕见发了脾气,方知许诧异不已。
程砚池委屈地反驳:“姑姑,你不是一直说这些迷信的东西不能信吗?”
温南笙叹了口气:“我知道,但这是邻居大婶的一番心意,鸡蛋也是好好的,你怎么能这样?”
程砚池嘟囔着:“反正我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说着,他哭着冲出了家门。
空气静默,温南笙没有追出去,但她身侧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她望向门外的目光,是那么担忧。
方知许压下闷堵,淡笑着主动递上台阶:“天快黑了,他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你追出去哄哄吧。”
温南笙这才回过神,眉宇间犹豫:“你说得对,我得赶紧去找他。”
“抱歉,是我惯坏了他,这些鸡蛋不能吃了,我等会儿买点其他的补偿给你。”温南笙有些愧疚地说。
“补偿不用了。”方知许抬手背上药箱,“我还要去卫生所值夜班,你要是没其他的事,我就走了。”
温南笙急着要去找人,便点头同意:“那你路上小心。”
腊月的天黑得很快。
方知许迎着风,背着药箱独自回卫生所,身侧,温南笙开了军绿吉普车擦肩而过。
他看着车明确朝着一个地方驶去,就好像温南笙知道程砚池在哪里。
他们两个彼此了解,一个闹一个宠。多般配啊,所以这辈子,他再也不要搅合进他们的爱情游戏了……
回到卫生所,外面的风更大了。
一直值班到晚上十点,眼见没什么人来,方知许正要去休息,这时,温南笙扶着程砚池闯进了看诊室。
女人满头大汗,一脸着急:“知许,砚池喝了两瓶高度酒,醉得说胡话了,你快给他看看。”
她怀里,程砚池满脸酡红,正箍着温南笙的脖子,口中念念有词:“姑姑,你别嫁给方知许好不好,你以前明明答应过要永远陪着我的……”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你如果要结婚能不能嫁给我?”
“我想陪着你,如果你嫁给了别人,我就一辈子不结婚了……”
温南笙眼底闪过尴尬:“知许,你别误会……”
话没说完,却被方知许笑着打断:“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他喝醉了才说胡话。”
说着,他还体贴递上水喝药:“醉酒难熬,把药片喂给他吃了,就带他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温南笙盯着方知许看了几秒,动了动唇,最终只说了句谢谢。
她耐心喂着药,都不要方知许插手半点。
女人温柔的模样,就好像她怀里的是稀世珍宝。
只是,如今再看到这样的画面,方知许已经不会吃醋嫉妒了。毕竟,温南笙的爱,他从来没得到过……
药吃完之后,程砚池消停了很多。
温南笙带着程砚池离开后,方知许也回了值班休息室。
凌晨的号角很快吹响。
只剩最后1天,方知许就能离开海岛去读大学了。
离开温南笙,离开海岛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呢?方知许想象不到。
虽然活了两辈子,但他从来没出过海岛一次,但他相信,不用给程砚池让来让去的未来应该不会太差……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方知许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起迟了,错过了食堂饭点,他只好去远处的供销社买馒头吃。
买了馒头回来,他正要回值班室换白大褂,却发现值班室的门开着。
他的证件,车票,大学录取通知书可都在里面,丢了任何一件,他都没法去上大学。
心头一慌,他不由加快脚步冲进去,一进屋,就对上了温南笙深漆的眼眸。
“方知许,你有事瞒着我?”
她手边的桌上,正放着方知许的录取通知书。
第8章
方知许心口一颤,盯着通知书,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下一秒却听温南笙质问:“我早上去首长那里询问我们的结婚申请批复,首长却说你根本没交结婚申请。”
原来,她只是问结婚申请。
方知许松了一口气,温南笙应该没打开录取通知书看,要不然不可能只揪住结婚申请问。
他脱了外套顺手盖上桌上的录取通知书,一边换上白大褂一边说:“交报告那天,你妈来找我,她撕掉了结婚报告,我没来得及补。”
温南笙一怔:“我妈?她怎么会这么做?”
方知许笑笑:“你不是忙嘛,我也没好意思告诉你。”
温南笙眼眶有些泛红:“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怎么不跟我说?”
方知许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温南笙把手中提着的袋子给他:“我特地借了两套军区的礼服,我们结婚的时候穿这个更正式,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正好,这礼服不会和砚池那件蓝衬衫撞上,免得他不高兴。”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吧。
方知许笑笑:“好,都听你的。”
他明早就走了。婚服是什么都行,反正不是他穿。
温南笙眉眼更温柔了,拉住方知许的手:“之前总没时间陪你,正好今天有空,我陪你去供销社选一选婚庆的东西?”
“我们成家,你以后就是家里的男主人,新婚的东西要你喜欢才行。”
方知许却笑着拒绝:“我都可以,你跟程砚池去吧。”
温南笙有些不解:“我跟你结婚,跟砚池去买算什么,他又不懂你的喜好。”
方知许耐心解释:“不是你说的,以后我们三个人要一起好好生活吗?程砚池是你疼爱的侄子,又是京市来的富家少爷,他的喜好自然重要。”
他说的字字在理,可温南笙眉头却蹙得越来越紧。
她心里直犯嘀咕,总觉得方知许对这场婚姻好像挺无所谓似的。
怎么可能呢?方知许是孤儿,没人比她更清楚他有多渴望有个家。
处对象这一年,他不止一次和她说过他幻想的未来。
“南笙,以后咱俩有了自己的小窝,我每天给你做早餐,你负责打扫卫生,咱俩一起过日子。”
“嗯,那咱俩的小窝在哪儿呢?”温南笙总是这样逗他。
“哪儿都行,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方知许总是这样回答。
方知许也不管温南笙在想什么,推拒着赶人:“你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去看诊室上班了。”
“哎,别别别,明天是除夕,卫生所也该放假了。”温南笙拽住他不放。
“我明天重新写一份结婚申请,到时候我来接你一起去交,可以吗?”方知许无奈地说。
“明天你都要走了,还交什么结婚申请?”温南笙急了。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答应你还不行嘛。”方知许安慰道。
“不行,我同你一起,这次就不会有意外了。”温南笙倔强地说。
方知许笑笑,没说话,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温南笙走了之后,卫生所的医生也都陆陆续续回家了。
“方医生,你也早点回去吧,除夕夜别太辛苦。”一个同事说道。
“好,好,你们也早点回去。”方知许应了一声。
明天就是除夕,隔得不远的家属院时不时传来鞭炮的响声。
“这鞭炮声听着还挺喜庆的。”方知许自言自语道。
卫生所没有什么病人,新年新气象,方知许把卫生所的看诊室和值班室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顿。
“这卫生所也该干干净净的,迎接新年。”他心里想着。
他又仔仔细细把行礼箱的东西整理了一遍,小心翼翼放好证件和大学录取通知书。
“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得好好收着。”他自言自语道。
于他而言,走出海岛,永远远离温南笙,让她一辈子找不到他,才算真正摆脱了上辈子,才算真正的重生。
……
时间过得很快,夜幕降临后,方知许特地早睡。
“早点睡,明天还得早起呢。”他心里想着。
鞭炮声中入眠,又在鞭炮声中醒来。
腊月29日,除夕到了。
他洗漱好,刚要出发离开,值班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方知许一惊,看了下时间才早上6点。
“谁来这么早?”他心里犯嘀咕。
接着,温南笙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知许,我们今天早点去提交结婚申请,砚池说要去吃供销社的大白兔奶糖,不早点去怕买不到。”
“哦,来了。”方知许应了一声,打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温南笙。
女人微笑着,和平常一样戴着眼镜,看上去十分温柔。
“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温南笙催促道。
见他出来,温南笙就拉着他往外走,颇有些迫不及待。
方知许的心一提,正想着找什么借口推脱,却见有人匆匆冲温南笙奔来。
“温政委不好了,你侄子忽然一直流鼻血,人已经晕倒休克了。”那人急得直冒汗。
温南笙脸色一变:“什么?快带我去看看!”
方知许趁机挣脱她的手:“申请给我吧,还差我的签字,我签好放首长办公桌上就好。”
温南笙罕见的竟犹豫了一下,面露迟疑。
“快去吧,砚池还等着你去照顾呢。”方知许补充道。
温南笙这才把申请递给方知许:“那你先去交,忙完了就回家,晚点我们在一起去供销社买东西。”
“好。”方知许随口应下。
温南笙走后,方知许本想将结婚申请撕毁。
但他想了想,只是拿出桌上的钢笔,在申请报告的背面写下两句——
温南笙,我不娶你了!我收了你妈的钱,答应她要永远永远地离开你。
你既然要照顾程砚池一辈子,那你们结婚吧,我祝你们幸福。
最后一笔落下,门外忽得响起“砰砰”声。
方知许扭头一看,烟花绽放,整个海岛都在庆祝除夕。
“我也该走了。”他心里想着。
拎着行礼箱,他迎着海风走向车站。
上午十点,火车准时出发。
方知许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树影倒退,那禁锢在他身上的枷锁终于咔嚓断开。
“两辈子,我终于能离开海岛,终于自由了。”他心里默默念叨着。
如同承诺温南笙母亲那样——
从此之后,他将永远,永远的离开温南笙!
第9章
一辆军用吉普从大道开过。
温南笙开车看着在拐角消失的身影,蹙起眉来。
“有些眼熟,是方知许吗?还是我眼花了?”她心里琢磨着。
程砚池在后座看清了那张长得像方知许却不是方知许的脸,也看到了温南笙扭头的动作,心里酸溜溜的,故意开口道:“姑姑,车上好冷,你开快点吧。”
“哦,好。”温南笙回过神来,吉普车没有玻璃,寒风灌进来确实冻人。
闻言,温南笙没再纠结,深深踩下了油门。
程砚池讥诮又不屑的将目光从拐角移开。
“快要结婚又如何,姑姑还不是把他放在第一位?他占了方知许身份的事儿姑姑不也帮他瞒了这么多年?方知许,切,手下败将。等我再想想办法,一定叫姑姑在结婚前就把方知许踹掉。温南笙,只会是我的!”他心里暗暗发誓。
很快车停在家属院门口,温南笙将程砚池扶进屋里,习惯性的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知许……”她轻声唤道。
屋里没有方知许的身影,空的有点冷寂。
温南笙又快步进了厨房,也是空的。
莫名的心慌划过心畔,想起拐角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温南笙快步出了门,扭头叮嘱道:“砚池,你脚伤还没好全别乱动,我去找找知许。”
“他有什么好找的,每年别人都要阖家团圆的,他一个孤儿又不需要过年团聚,肯定是让他值夜班去了啊。”程砚池不悦地叫住温南笙。
“砚池!”温南笙头一次冷脸,斥责制止程砚池,“知许很快就是你姑父了,以后他有了我不会再是孤儿了,而且,是你占了他的身份,你最不该说这种话。”
“我……”程砚池一时语塞。
说完,温南笙便快步出门上了车。
“方知许应该是在卫生所吧,是又去值夜班了吗?可今晚是除夕。”她心里想着。
因为从小是孤儿,家里没人,所以每年这时候卫生所排班不管是谁,都默认了方知许去。
年复一年,每年除夕都由方知许顶班这事儿仿佛也成了卫生所里人人都默认的事情。
温南笙想到这儿,心里隐隐发疼。
“方知许孤寂的身影再次在脑中闪现。他其实是有家的,他跟程砚池是抱错了。我没办法告诉他这些,我怕他知道后会更难过。”她心里默默念叨着。
他才是程家的孩子。
“方知许,你看着我。” 她盯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满是认真。
“嗯?” 他有些懵。
“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我也有想法。”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把你弄丢了家,那我就再还给你一个家。”
“你什么意思?” 他皱起眉头。
“就是结婚呗。” 她眼神里透着坚定,“我照顾你,疼爱你。”
“可你不是因为愧疚才这么想的吗?” 他有些犹豫。
“开始可能是,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笑了笑,“跟你相处这么久,我真喜欢上你了。”
“真的?” 他眼睛亮了起来。
“当然!” 她点点头,“今年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好期待。”
“我也一样。” 他握住她的手,“今年过年,我想跟你一起过。”
“好啊,等过了零点,我就告诉你,以后你有家了,有我和砚池,再也不用一个人了。” 她眼神温柔地看着他。
“那你把砚池丢下不管,他怎么办?” 他有些担心。
“砚池身边离不开人,我也没办法。” 她有些无奈,“不过今年你不会再孤单了。”
“嗯,我等你。” 他点点头。
油门加深,温南笙头一次觉得从家属院到卫生所的路这么长这么远。
第10章
“方知许,你等我,我这就来找你。” 温南笙心里默念着。
“方医生呢?” 她急匆匆地掀开帘子,却不是方知许的身影。
“方知许?不肯换班不就是回家过除夕了,害我还得来值班,真不知道他一个孤儿还要过节凑什么热闹,别人都举家团圆,他难不成要守墓去吗?” 新医生撇撇嘴,满肚子怨气。
“你什么意思?方知许每年都是自愿替大家值班的!” 温南笙气得青筋直跳。
“你又是谁啊,以前怎么不替他说话,现在来充好人,不看病就走,别触我霉头!” 新医生一脸不耐烦。
“同志,注意用词!” 温南笙忍着怒火,“换班是情分,不换是本分!你不知道感激!”
“你谁啊,管这么多!” 新医生还想往外赶她。
“温政委?” 卫生所领导听见吵闹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是砚池不舒服吗?”
“跟砚池无关,我是为方知许来的。” 温南笙冷冷地说,“他虽然还没和我结婚,但结婚报告已经交上去了,算是半个温家人了。”
“温政委,你消消气。” 领导有些尴尬,“往年除夕值班都是方医生主动替大家,今年他不值班了,我们都不知道。”
“他不在卫生所了?” 温南笙一愣。
“他东西都收拾走了,没告诉你吗?” 领导有些奇怪。
“没啊,他去哪儿了?” 温南笙心里一慌。
“我也不知道。” 领导摇摇头。
温南笙忙去卫生所宿舍,可里面空空如也,一点方知许的东西都没有。
“他不会是受了委屈躲起来了吧?” 温南笙满脑子都是方知许的去向。
“还是回家准备跟我一起过除夕?” 她心里想着,急忙开车回家属院。
可回到家,她发现方知许的房间空荡荡的,衣柜也空了。
“他到底去哪儿了?” 温南笙心慌得不行,心口像被掏空了一样。
第11章
“姑姑,方知许真走了?” 程砚池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
“走了?” 温南笙不敢相信。
“走了好,这样你就能把心思全放我身上了。” 程砚池嘟囔着。
“温政委。” 门口传来警卫的声音。
“首长。” 温南笙迎了出去。
“结婚申请组织通过了吗?” 首长手里拿着两张纸,脸色不太好。
“通过?胡闹!” 首长声音高了起来。
“首长您说怎么了?” 温南笙一头雾水。
“你跟程砚池明面上是亲戚,组织上不会同意你们结婚的!” 首长叹了口气。
“那方知许呢?” 温南笙急了。
“方医生是个好孩子,年年都是优秀代表,你不是还给他颁过奖吗?” 首长把结婚申请递给她。
“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吧。” 首长说完就走了。
温南笙展开结婚报告,申请人一栏,她的名字旁边是空的。
背面,方知许的字迹清晰地写着:
“温南笙,我不娶你了!我收了你妈的钱,答应他要永远离开你。”
“你既然要照顾程砚池一辈子,那你们结婚吧,我祝你们幸福。”
“方知许,你到底怎么了?” 温南笙心里乱成一团。
“温政委在家啊?我看方医生去了火车站,他是有任务要出去吗?今晚还是除夕嘞,他又要一个人过了。” 邻居的声音传来。
“火车站!” 温南笙突然反应过来,急忙上车往车站开去。
“姑姑!姑姑!”
程砚池的呼喊头一次没了回应。
温南笙满脑子都是嗡嗡的,只剩下方知许的身影。
其实,他要走的端倪很明显。
如果当时她多问一句,就一句……
如果平时对方知许多上心一点,就一点……
她就能发现他要走。
“要是我早点察觉,说不定就能留住他。”温南笙心里想着,手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她从军十几年,很少感受到这种不受控制的慌张。
上一次,还是和战友天各一方。
“这次和方知许分开,会不会也像上次一样,再也见不到了?”
她内心害怕极了。
终于开到车站,车却不能再进。
火车呜呜的汽笛声响起,温南笙脸色一变。
“要开车了!”她心里一急,忙下车,疯狂跑向入口处。
却被岸上的工作人员拦下。
“不能进了!火车已经开了,迟到只能赶下一趟!”工作人员语气很硬。
温南笙顾不得喉咙的血腥,焦急地喊:“我找人!很急!”
工作人员厉声拒绝:“再急也不行啊,车已经开了!”
说话间,温南笙已经看到火车开动。
她看见车里一道熟悉的身影,连军人的军容军貌也顾不得了,边跑边喊:“方知许!”
“方知许!你回头!”
“你看看我!”
“方知许……”
那道身影她不会再认错。
可车上的人一次都没有再回头。
“他是不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故意不回头?”温南笙心里乱成一团。
直到火车越开越远。
温南笙眼里的痛苦随着那道身影消失而越发深刻。
日头落下,夕阳渐去,将温南笙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她站得笔直,却又孤独。
“方知许……我一定会找回你的……”她低声呢喃。
第12章
三年时间转瞬而逝,1980年,京市。
程砚池不死心地说:“姑姑,这三年你从政委升到少将军衔,从红山岛升到京市,也不停地找了方知许三年,他还是杳无音信,你就是不愿意接受我吗?”
“我究竟比他差在哪儿?!”他有些委屈地喊。
温南笙沉着脸整理着军装,连眼皮都没抬:“程砚池,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不然就回红山岛去。”
程砚池攥紧了拳头,憋红了脸,半晌才一跺脚:“回红山岛就回红山岛,我还不稀罕来京市呢!程家那个老爷子今天火车就到京市了,非让我去见他!我不想去,每回见他都要说个没完,方知许家里的陈年破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温南笙淡淡地看他一眼:“程砚池,你是靠着老爷子才有了来京市的资本,不然就凭你的高考成绩一辈子也考不出海岛。现在程老爷子年岁大了,你既然占了方知许的身份,你要做的就是替方知许尽孝。”
程砚池听出温南笙生气了,连忙凑上来想抱住她:“姑姑,我知道错了……”
温南笙身体一侧,躲了过去:“别闹。”
眼看温南笙要走,程砚池咬牙赖到办公室椅子上:“那姑姑你陪我,你不去我也不去,就让程老爷子等着吧,谁爱尽孝谁尽孝去。”
温南笙开门的手一顿,扭头警告道:“程砚池!”
程砚池梗着脖子不肯退:“再说了,程老爷子老早就想见你了,不是一直没机会,你也在京市,不去才不合礼数呢。”
温南笙叹了口气,只能点头:“好吧,你先去,我一会儿就到。”
程砚池心满意足地走了。
望着程砚池的背影,温南笙不由得反思自己:“如果我早点拉开和砚池之间的距离,也许就不会总让知许受委屈。那他,也不会走了。”
她自认姑侄关系界限分明,一直以来她都觉得砚池对她的爱慕都只是小男孩的情窦初开。
“他年纪小,不懂情爱,做不得真。”她以前总是这样想。
可后来经知许提醒,她才想起来,方知许和砚池一样大。
“方知许都要和我谈婚论嫁了,程砚池又怎么是天真不懂情爱的小孩呢?”
是她一直习惯性地拿程砚池当小孩看待,才引出这些误会。
“如果能重来……”她心里默默念着。
可惜,世上最不能“如果”的,就是“如果”。
“温少将,首长的火车即将到站,咱们该出发了。”副官陈松敲门进来。
温南笙没说话,只是看了过去。
陈松一见那眼神,便了然:“首长到了,您别又想方医生的事了。”
温南笙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还是找不到他。”
陈松无奈地摇头:“咱们都尽力了,南北都找过了,还是杳无音讯。”
温南笙沉默片刻,眼神又变得冷厉:“走吧。”
眨眼间,陈松看着温南笙的眼神就又变成了即使隔着一层眼镜也挡不住的威严。
深绿军服,带着领章和肩章,整个人冰冷威严。
“少将就是少将,和政委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陈松心里想着。
不过他还是佩服温南笙的专一:“这么多年了,还在找方医生,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松摇摇头叹口气,快步跟上了温南笙的脚步上了车往火车站去,心想:“要是方医生能在今天这趟列车上就好了。”
第13章
绿皮火车不紧不慢地朝前跑着。
临近过年,窗子上都贴着红窗纸,看着喜庆得很。
列车员推着小车,提着冒着热气的烧水壶,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走着。
方知许正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车厢里突然爆发一声女人的尖叫:“爸,你怎么了爸!”
“爸你醒醒!”
“有没有医生!医生救救我爸!”
方知许忙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我是医生,别围在一起,快让出空地来!”
他看到一个老爷爷躺在地上,浑身僵直,微微抽搐着。
方知许立即疏散人群,开始解老人的衬衫扣,边解边问:“你是家属吗?老人是不是有心脏病史?今天喝药了吗?”
男人半晌才反应过来,显然吓呆了:“我……我不知道,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男人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老人的女儿,她一听这话,连忙说道:“有,有心脏病,但是今早已经吃过一粒药了啊,怎么还会这样呢?”
方知许抬手腕看了看表,皱起眉头:“现在都下午两点了,中午的药呢?”
男人的脸瞬间白了,结结巴巴地说:“我爸说三点就到站了,等到家再吃……”
方知许迅速开始按压老人的胸口,做心肺复苏,一边按压一边着急地说:“现在喂药!快!”
男人这才回过神,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去包里找药,可他翻了半天,却翻出来一个空药盒。他急得手足无措,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方知许一边快速按压,一边抬头引导:“别慌!去找列车员,问问火车上谁有心脏特效药,一定要快!”
男人这才回过神,被女人拉着连忙去其他车厢找药。方知许一刻不停地按着,手已经完全没了力气,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着。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滴在老人的身上,他却顾不上擦。
终于,当他已经浑身是汗的时候,男人带着列车员拿着特效药赶了过来。方知许几乎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但他还是赶紧叮嘱:“快,喂老人,舌下含服……”
没过多久,老人睁开了眼睛。方知许这才放心地回了位置上。刚坐下,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响起。方知许一愣,随即笑着摆了摆手,说:“大家别客气,这都是应该做的。”
这一刻,所有的劳累都消失了。
“小伙子……”男人搀着老人朝他走过来,方知许连忙起身去扶。
程敬之连忙示意方知许坐下,望着眼前的男孩,满眼都是怜爱与感激:“我女儿说是你救了我,真是太感谢你了,小姑娘。”
方知许忙摇头:“您不用客气,这都是举手之劳。以后出远门一定要记着带够了药。”
看着慈爱的老人,方知许心里莫名地觉得亲切。程敬之也觉得亲近得很,多说了几句:“小伙子,听你口音不是京市人吧?是去京市务工,还是探亲啊?”
“我叫方知许,您叫我知许就行。您耳朵真厉害,我是红山岛人,是去京市新建的那个部队医院任职的。”方知许笑着回答。
“红山岛?!真是缘分,我孙子就是红山岛出生的,在红山岛长大的呢!”程敬之惊喜地说。
“这是明晚在明博大饭店的邀请函,你一定要来。一是感谢你救了我这个老头子,二是介绍我孙子给你,说不定你们认识还很投缘呢!”程敬之热情地说。
方知许推脱不开,只能收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老一少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火车在京市靠站才告别。
排队下车时,前面的小孩突然惊呼一声:“哇,有军官!”
方知许也探头看了一眼,车外一排整齐的军人站着正迎接火车上的军人下车。一个个身姿挺拔,样貌英挺,方知许莫名想到了一个好久都没想到的人——温南笙。
“三年过去了。”方知许心里默默念叨,然后摇摇头,把这人从脑中甩走,提着箱子下了车。
他扭头左右看了看,军人们已经整齐地转身朝右走去。方知许没多留意,随着人流朝左走去。
而同一时间,温南笙不经意地回眸。
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整个身体瞬间僵直在了原地。
她呼吸一窒,几乎失态,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半晌才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方知许!”
第14章
“方知许!你回头!”温南笙大声喊道。
“你看看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方知许……”她又叫了一声。
回忆与现实强烈碰撞在一起,温南笙整个人都无法冷静下来。
被叫住的那道身影一滞,缓慢地回过头。
温南笙浑身都在紧绷着,可她的视线却突然被陈松遮挡了。
陈松神情紧张地提醒道:“少将,我们正在外面执行军务!群众们都看着呢!”
温南笙这才回过神,脸色微微一变。她偏头再看去时,哪里还有什么方知许的身影。
怎么会消失得这么快?温南笙心里想着,难道是自己太过思念出现的幻觉?
陈松看着失态的温南笙,险些没绷住。这可是在外执行军务,首长都过来了!
一向严肃到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的温南笙温少将,居然有当众失态的一天!
温南笙又朝着方知许刚才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不甘地闭了闭眼,然后恢复到以往的冷漠,转身朝前头的首长敬礼致歉:“我回部队做检讨。”
首长看了她一眼,上了车,才朝温南笙叹口气:“检讨就不必了。你倒是个专情的。不过三年了,身边那么多优秀的男人,你就没想过重新开始?”
温南笙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您不要再劳心了,我心有所属,此生永不会变。”
首长拿手指隔空点了温南笙两下,摇了摇头,只能作罢。
……
“方知许!”
“方知许!”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在嘈杂的火车站几乎要被淹没。
方知许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身体一顿,提着行李转身。
看见来人,方知许一愣:“秦师姐?”
“出了校门就别一口一个师姐了,叫我心瑜吧。”秦心瑜笑笑,那张清冷的脸变得柔和起来。
方知许没说话。
秦心瑜喜欢他这事儿他知道。在军医大学三年,她就追了他三年。秦心瑜本应早早毕业的,还特意为了他申请了留校教学。直到上半年才因公事离开了学校,不知去向。
他这才耳朵安静了半年,怎么就又在京市遇到了。
方知许的惊讶都写在脸上:“师姐你怎么在……”
闻言,秦心瑜不由得想叹气,故意道:“我家就是京市的。”
“知道你来就职今天到岗,我特意来接你的。”秦心瑜笑着说。
见方知许一脸无措到讶异的震惊,秦心瑜只能不再贫嘴,如实道:“我就是学校派来接你去部队医院入职的,不然上哪儿知道你的火车班次去。”
方知许这才放松下来:“那谢谢师姐了。”
说话间,手里的箱子已经被秦心瑜接走了。
刚要走,身后突然传来喊声:“知许!”
方知许扭头,看见是刚才火车上程老爷子的女儿。
“刚才在火车上我慌了头了,没来得及道谢。以后你在京市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找我,我叫程红,知许你以后就叫我……”
“红姨?程阿爷?”
话音没落,秦心瑜已经喊了出来。
程红这才注意到方知许身侧的人,不由得瞪大眼:“心瑜?你怎么在这儿?”
秦心瑜还没回答,程老爷子也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秦心瑜的肩膀。
“这不是秦家二姑娘吗?终于舍得从医院出来不救死扶伤啦?阿爷猜猜,是你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师弟终于来了吗?”
秦心瑜下意识看了眼方知许,只一眼对视就红透了耳根。
她清了清嗓介绍道:“嗯……来接我师弟,方知许。”
“知许,这位是程阿爷,跟秦家是世交。”
程敬之眼前陡然一亮:“原来你这丫头喜欢的是知许啊,有眼光!刚才在火车上,阿爷心脏病突发就是知许救的!”
程红也笑了:“真是缘分啊!正好,明晚明博大饭店,你带着知许一定要来啊!”
“到时候介绍我孙子给知许认识,他们都是红山岛的,说不定俩人早就是朋友了呢。”
第15章
说定后,一同出了站便南北分开了。
秦心瑜是开了红星小轿车来接的他,方知许坐到车里想了半天,也实在没想出他认识的人当中,谁回事程老爷子的孙子。
红山岛就那么大,谁家养了几只鸡,几只鸭,叫什么名字他都知道,谁会是呢?
难道是他走后新去的知青或者军人?
“知许,医院宿舍还没收拾出来,你旅途劳顿还得接诊也不好常住旅馆,所以我索性在军区医院旁边给你租了个房子,我带你去看看。”
秦心瑜的话成功打断了他的思绪,方知许“啊”了一声:“那怎么好?”
“那有什么不好,我是你师姐,也是喜欢你的追求者,照顾你是应该的。”
“总不能你来入职,刚下火车就得提着行李四处找房子吧?”
秦心瑜想让方知许看到自己的好,又不愿给他太大压力,特意又补了一句:“当然了,房子帮你找好了,租金可免不了,毕竟房子不是我的,不过你放心,租金我已经砍到最低了,每个月七块钱。”
阳光透过玻璃射在方知许脸上,不知是羞的还是晒的,方知许红了脸:“那,谢谢你了。”
秦心瑜望着方知许白皙的脸,傻笑起来:“跟我还客气。”
方知许凝着那张俊颜,心里依旧是不知所措。3
尤其是在看到房子位置后。
说是在部队医院旁边,实际是在市区,离哪里都近。
而且一个月才七块。
现在林城郊区租个瓦房一个月都要六块五角钱了。
但这可是寸土寸金的京市。
秦心瑜是真心在为他。
他清楚秦心瑜的心意,也明白秦心瑜的好。
还记得刚到林城军医大的时候,他虽然有跟着老一辈行医看病的经验,但系统学习和上手实践还真是头一遭。
第一次的开刀手术,第一次的缝合,第一次看解剖,第一次上大体课……
在大学里,好多好多的第一次,都是秦心瑜陪着他。
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为了锻炼胆量,不知哪个老师提出的,要学生们轮流到太平间住一晚。
也是秦心瑜陪的他。
还有学生故意在太平间外捣乱,他吓得脸都白了,还是秦心瑜牵住他的手,告诉他:“虽然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世界上有鬼,不过……如果真有鬼来了,我一定跟它搏斗到底,不会让你受伤的。”
方知许还记得,当时自己“噗嗤”一下,就笑了。
他不能否认自己被秦心瑜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可重生过一世,他对感情,慎之又慎。
或许是有前科之鉴的缘故,他已经不打算再展开一段感情。
哪怕余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治病救人就足够占据他的全部。
所以,秦心瑜无数次的表白,他都婉拒了。
哪知秦心瑜越败越挫,越挫越勇,硬是在他身边求名分求了三年。
而他,也只能在一口一个师姐中,想方设法的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秦心瑜,谢谢你。”
这次,是连名带姓。
第16章
秦心瑜显然有些吃惊,拎着箱子,拿着钥匙开门的手都僵住,半天没捅进钥匙眼里。
方知许从她手里拿过了钥匙:“还是我来吧。”
从小,他就是一个孤儿,习惯了凡事自力更生,习惯了二选一被放弃。
从前温南笙对他很好,可那是基于利用的感情。
或者说,她是政委,对任何人都很好。
在程砚池面前,不值一提。
而秦心瑜,是让他明确的感受到了被爱,被偏爱,汹涌而细腻的爱意。
或许,他该给自己,给秦心瑜一次机会的。
上天都让他们一起在京市重逢了不是吗?
开了门,屋里干净明亮,一看就是被精心打扫过的。
秦心瑜把箱子放好,知道里面会有贴身衣服,便也没抢着收拾。
她将方知许带到窗户口指着外面的方向挨个解释,体贴的声音还带着些颤抖。
“你正对门邻居是部队少将,周围安保很好,下楼斜右方有供销社,再往前走是农贸市场,还有黑市……”
“不过今晚你就别自己做饭了,旅途劳顿好好休息,我帮你买了馄饨,一会儿楼下就会有人送上来,明晚我来接你。”
“对了,不客气。”
方知许终于没绷住,哈哈笑了起来。
从接站到现在一直以来的尴尬气氛也终于被打破。
“师姐,你这个样子怎么上手术台?”
秦心瑜也很傲娇:“我在别人面前可不这样。”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变。
临走前,秦心瑜站在门口并未急着离开。
她想了又想,还是转身对方知许认真道:“知许,我知道你心存高远,一心扑在医学上,只想治病救人,这三年也拒绝了我很多次,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愿意永远陪在你身边,陪你一起走到最高处。”
“不管是什么身份,你只需要记得,你的身边,随时有我。”
这次,方知许没有再直言拒绝。
……
秦心瑜下台阶时,脚步轻快的都要飞起来。
刚出胡同门就迎面对上了一身军装的女人。
秦心瑜来收拾房子早就见过了好几次,熟稔的打着招呼:“温少将回来了?”
温南笙点点头:“嗯,回来好一会儿了,人接回来住下了?”
这话的意思是秦心瑜的告白她也听到了。
秦心瑜笑笑,倒是大方的点头承认了。
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方知许羞红的脸,没准备多聊就要走。
借身让道的时候,温南笙却突然若有所思的停了下来。
“说得那么直白,对方真的不会被你吓跑吗?”
秦心瑜想了想,道:“我又不是猛兽,只是想让他知道我的心意,感受到我的爱,再说,如果爱能把人吓跑,那还叫爱吗?”
看着秦心瑜出巷子口的背影,温南笙难得的沉默了。
是啊。
秦心瑜说的对。
或许,她从一开始的含蓄就是错的。
知许是孤儿,最渴望的,应该就是这种肆意张扬的爱了吧。
她醒悟的太晚了。
如果爱能把人吓跑,那还叫爱吗?
所以,知许,如果我现在知错就改,让你感受到我的爱,你还能回来吗?
然而巷子里寒风呼啸,无人回应。
第17章
方知许将衣服都收拾好后,天将暗下来,楼下送馄饨的人就上来了。
“侬好哇,付钱老板要我这个时候送来,不晚吧?”
方知许摇摇头,心想秦心瑜算的可真准,他刚好收拾完。
送馄饨的老板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将碗筷放到桌上。
“小伙子侬是南方人吧?付钱的老板特意找了两条巷子找的我家呢,全京市就我们一家南方馄饨铺子的啊,说想让你吃到家的味道呢!”
方知许舀了一勺尝了尝,还真是南方的口味。
说起家,他对红山岛倒没多少留恋。
毕竟是孤儿,逢年过节都是自己一个人。
在哪儿都是一个人,便自己在哪儿,哪儿就是家了。
因为上学住在北城那么久,他早就习惯了这边的口味。
他自己都想不到这些,秦心瑜是真的有心了。
“谢谢侬啦。”
送走馄饨老板,方知许把桌子挪到了窗前,对着月色小口小口的吃着馄饨。
半勺猪油,一颗小青菜,二两馄饨。
冬日里,一碗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
方知许并不认床,饱饱的睡了一大觉,起床时隔壁正敲门,方知许还以为是秦心瑜来了,开了门才发现是对面门口站着几个警卫在敲门。
他先是一惊,而后才想起来秦心瑜和他说过隔壁住着一个少将。
等安顿下来他得找个机会拜访一下。
“不好意思,听错了。”
方知许尴尬的关上门,准备看会儿书。
陈松刚进小胡同门就看到了隔壁阖上的门,
隔壁的房子是不久前租下的,一有人租他们就已经经手调查过。
家庭背景籍贯户籍都摸得门清。
她还记得那人是秦家的二女儿,毕业于北城军医大学,留校任教过半年,半年前才回的京市,是新建起的部队医院的聘任主任。
“有异常吗?”
警卫们摇头:“一切正常。”
陈松点点头,又敲了一声,温南笙也走了出来。
其实按规定依温南笙的级别,其实是有宿舍和安置房的,将级军官一般都是一退一进,名额分配不冲突。
但前面那位是突然牺牲了,家人又不愿搬离回老家的新安置房,非要留下。
那温南笙就只能破例在外安置。
“我今天需要参加私人聚会,警卫不用随从。”
“好。”
温南笙还记得答应了程砚池陪他去程家的聚会。
程砚池认亲多年,但不愿回京市,一直跟着她在海岛生活。
程家和她也只匆匆见过一次。
这次她升来了京市,程家老爷子也回到京市定居,于情于理她都该去拜访的。
其实私心里,她也想见见方知许的亲爷爷。
无数个想念方知许的时候,她也在无数次后悔。
如果当初她没有感情用事偏袒程砚池,现在又会是什么结果。
她想不出来,可只有一点她能确定。
就是方知许会拥有真爱他的家人,他再也不是孤儿。
这样的错事,她一错就是这么多年。
还有改正的机会吗?
陈松将温南笙送上车,适时道:“对了,方医生有消息了。”
温南笙瞳孔一震:“在哪儿?!”
“北城军医大学公布了毕业名单,里面有方医生的名字。”
“前来京市的火车乘客中,也有方医生。”
第18章
所以,上次她在火车站看到的,就是方知许!
方知许,在京市。
她离他……这么近了。
懊恼一股脑涌上,当时,她应该冲上去抱住他的。
而不是又一次让他在自己面前走掉。
“去查!”
陈松也很明白方知许在温南笙心中的重要性,早已着手安排:“在查,应该今天就会有结果。”
温南笙一整天的训练都心不在焉,直到下午,她随着程砚池一同出席程家的晚宴。
“温少将,年轻有为啊,砚池这几年在你身边没少惹祸吧?以后在京市,砚池就有两个家了。”
“哎呀,当年他爸妈在红山岛,没想到他爸牺牲了,他妈又生他难产,说来砚池真是命苦……”
程敬之说着,眼泪就漫了上来。
可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映出来了方知许的脸。
他又不由得朝门口看去。
也不知道秦家二姑娘会不会带人来。
那么好的孩子,如果也是他孙子就好了。
程砚池撇撇嘴:“阿爷,那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你要说多少次啊,我耳朵都听出来茧子了。”
他回京市的次数少得很,偏偏每次回京市,程老爷子都要这么说。
程砚池烦的厉害。
一句话都不愿意多听。
又不是他爸妈。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被抱错的,真正的程家少爷是方知许。
程红见此,忙出来打圆场:“你阿爷也是太久没见你了,你爸走得早,你妈把你生下来就撒手人寰,偏偏那会儿家里带不走你,把你留在红山岛那么久,结果大了大了你还不愿意回来了。”
“你也体谅体谅阿爷,他就是太想你了。”
程砚池还是不愿意,就差从鼻孔哼出来一句不乐意。
温南笙警告的扫了程砚池一眼,接茬道:“砚池在海岛被惯坏了,以后就住在京市,以后肯定会多来这边的。”
程老爷子叹口气。
看着有些骄纵的程砚池,心里又欣慰又叹气。
欣慰的是他担心自家孙子这些年受尽委屈,一这么想他就心疼。
可叹气的也是,看得出这些年在温南笙的庇佑下,什么苦都没吃过,也养出了一身娇蛮的习性来。
正想着,饭店门口迎来了一白一黑两道吸睛身影。
人群纷纷朝门口看去。
秦心瑜身着一身白色的确良衣裙,而她身侧站着和她一样高的男人,那男人一身海外衬衫西装,高大帅气,脖子上围着和她裙子同色的围巾。
“诶哟,这不是秦家老二吗?身边那是她男朋友?长得可真俊朗!”
“可不是?听说在学校追了三年呢,整个京市都传遍了,估摸着这是追到手了,没见手都牵一起了,这回秦老二做梦不都得笑醒了吗?”
“原来当初就是为了这个小伙子把整个京市相看的小伙都给拒绝了一个遍啊,那时候把秦妈妈气的,直说要跟她断绝关系呢!这回偷着乐去吧,我看啊,可比那些相看的小伙子好看的不止一星半点哟!”
“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排场的小伙子,和电影明星似的,不是京市人吧?长得好看,看上去很温和,还是个医生,这回秦妈妈的脸都要笑到太阳穴去咯!”
在场的来宾纷纷打量议论着。
温南笙闻言也朝门口看去。
她知道秦心瑜有个追了三年的人,看来这回是真的追到手了。
只是,这一眼。
四目相对时。
温南笙好似晴天霹雳被当头一击,全身麻木到像是兜头凉水从头浇下。
在数九寒冬,给她狠狠一浇。
她的神情复杂而不可思议,既吃惊又兴奋,还带着一丝不肯定的试探。
“知许。”
“方知许……”
第19章
温南笙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虚浮。
方知许注意到那道炙热的目光,朝温南笙看去。
随即脚步猛地一顿,目光微震,但很快又从容下来。
紧握着方知许手的秦心瑜注意到他的异样,忙问道:“怎么了?”
方知许摇摇头:“没什么。”
时隔三年再看到温南笙。
他心底竟然异常平静,远没有他在想起这人时,心里的波动大。
他只是没想到世界居然这么小。
命运竟又把他们带到了一起。
程红高兴的上前迎接:“知许来啦,快快快,上座!”
程敬之看着温南笙的反常,先是疑惑:“温少将也认识知许?”
随即想到温南笙是红山岛升上来的:“哦对,忘了温少将也是红山岛的,那砚池跟知许应该也认识的呀,砚池?”
程砚池被点名,原本毫不在意的转身,却在看到来人时,浑身都瞬间僵住。
接着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方知许!你怎么在这儿?!”
程砚池向来这样,程敬之并没看出异常,开怀一笑:“阿爷和你说的,在火车上救了阿爷一命的人,就是知许啊,他也是红山岛人,我就说你们一定认识。”
说着,程敬之又看向方知许,关切道:“京市的天说变就变,早上还刮了点雪,一路有冻着没有?”
方知许本想摆手,才发现手被秦心瑜一路攥着,不肯撒开。
只能无奈的看她一眼,摇了摇头,笑着应红姨和程老爷子:“没冻着,心瑜开了车来的。”
随即,他才再次将目光看向温南笙和程砚池。
“好久不见。”
温南笙快步上前,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方知许。
良久,才伸出手,用几近颤抖的声音道:“好久不见,知许。”
方知许刚要礼貌回握,就发现身侧的人已经抢先一步。
“好久不见啊,温少将,握手这事儿还是我来吧。”
秦心瑜边说边看方知许,浓浓的醋味散的哪儿都是。
认识秦心瑜的来宾都哈哈大笑着:“秦老二这是还怕温少将一个握手把老公给你抢跑了不成?”
“哎呀,刚处对象的小年轻就是这样的!”
每一句话,都像刺一般,扎在温南笙心头。
随即,她蓦然想到了新搬来住在自己对面的人是谁。
被秦心瑜放在心尖上的人是谁。
都是方知许。
她心心念念找了三年的人,原来和她,仅一墙之隔。
世界多大啊,大到三年之久,她连他的一点消息都没能找寻到。
她知道他考了大学,可录取通知书却是绝密,她只知道他为了娶她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
却没想到他会在失望至极后离开她,而她,连他去了哪里上学都查不出来。
世界又多小啊,小到她和他的距离已经是开门就能遇到的程度。
他们却愣是一面也没见过。
硬生生的错过。
她甚至听了别的女人对他的告白。
温南笙想,她在深夜思念他的时候,方知许是否能有所感知?
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吗?
惩罚她那么多年对方知许的不公。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第20章
秦心瑜松开了手,温南笙动作还停在空中。
久久没有回神。
再看去时,方知许已经跟着秦心瑜朝程老爷子身边走去。
“知许,跟你介绍下,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孙子,前些年才认回来的,不过他不愿意回京市,便一直留在红山岛跟着温少将这个姑姑生活……”
程敬之介绍着程砚池的身份。
方知许一怔。
随即猛地看向眼前这个和蔼的老爷子。
程砚池占了他的身份,那眼前的人……
岂不就是他的……?!
他孤独了两世,也一直觉得自己无所谓。
可真的和自己的至亲相见。
他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
“阿,阿爷……”
方知许情不自禁的开口,程敬之一愣,连忙高兴的满口应下:“哎!以后你跟砚池都是阿爷的好孙子!”
程砚池一直死死盯着方知许,听到方知许的话,整个人如临大敌。
他慌乱的目光在方知许身上盯了又盯。
方知许是不是发现什么了?知道什么了?
他应激似的拔高了声音:“你乱叫什么?这是我阿爷!你一个孤儿乱认什么?!”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都纷纷朝方知许看去。
目光里有吃惊,有讶异,有同情,有看戏。
“是个孤儿啊?连父母兄弟都没有的?真是可怜!”
“那这跟秦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呀,秦家能同意吗?”
“长得再好,没有家人,没有家人就没得帮衬……”
秦心瑜听到这些议论,瞬间黑了脸。
“我既然跟知许处了对象,我就是他的家人,知许人好性格好脾气好,我们全家都喜欢的紧,我们结婚是必然的,各位就不用瞎操心了。”
方知许连忙拽了拽秦心瑜的手,却还是没能把人拦下。
可心里,却丝丝升起甜意。
他活了两世,平生头一次被人出头,被人维护。
被人偏爱。
秦心瑜的话音落下,议论方知许的声音果真消失。
反而开始小声议论说起程砚池方才的发言没有礼貌:“真是乡下来的毛小子,当众揭人伤疤,你看看这跟程家家风哪儿像啊,咋咋呼呼的,一点不像程家人。”
“可不是?你看看人家,站那彬彬有礼,说话轻声细语温文尔雅,打眼一看,他倒更像是程老爷子的孙子嘛,谁知道是不是认错了!”
此话一出,程砚池立马急了:“谁不知道我脖子后面有一个红色胎记?我就是阿爷的孙子!你们这些人乱说什么!小心我让阿爷把你们全都撵出去!”
“砚池!”
“程砚池!”
两道严厉一同响起。
是程老爷子和温南笙。
温南笙眼神锐利:“他们都是程家的客人,你不该这么任性!”
程砚池立马收了声,不甘不愿的狠狠瞪了方知许一眼。
秦心瑜将那抹怨恨尽收眼底,宽慰的捏了捏方知许的手,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要按大家这么说,我倒真觉得知许长得像程家人呢,五官跟程阿爷还挺像的。”
“知许,我记得你颈后也有一个红色胎记啊,程先生不会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这么气急败坏吧?怕别人占了你的身份?”
第21章
秦心瑜一句“程先生”更是加重了语气,语带嘲讽。
这话一出,全场的目光更是在程砚池和方知许之间来回徘徊起来。
更有甚者开始探着头去看方知许的脖子。
可方知许的衣领挡住了脖子,根本看不到他的颈后到底是不是有红色胎记。
要是真有,那这个程家孙子的身份,岂不是真的有待商榷了?
闻言,程砚池的脸色瞬间煞白。
温南笙的手心也蓦然收紧,目光紧紧锁在方知许身上。
方知许感受到那抹炙热,回视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却都看不清彼此眼中的复杂是何情绪。
秦心瑜看着两人对视,握住方知许的手用了用劲儿,又偏过头跟方知许耳语着,几乎要咬牙切齿:“再看别的女人我就要炸了。”
方知许收回视线,眉眼弯弯的瞧了秦心瑜一眼,差点笑出声。
温南笙看着眼前两人的互动,身体僵硬,心中万般滋味油然而生。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和程砚池的亲密与照顾时,方知许就是这样在旁边站着。
那时他们的举动似乎远要比耳语更过分些。
只是那时她真的觉得砚池是小孩儿,没有多想。
却完全没顾忌到方知许的想法。
而现在,那些东西就像回旋镖,在三年后,尽数扎在了她的身上。
让她深切体会了一把三年前,方知许的感受。
原来,这么酸涩,嫉妒,悲伤,痛苦。
而现在人多口杂的情形也并不允许她道出当年原委妄图取得谅解。
温南笙心中酸涩焦躁,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只能眼睁睁看着方知许在她面前,和其他女人亲密。
尤其,是以对象的身份。
程红闻言,虽心有疑虑,也不得不说:“心瑜,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啊。”
秦心瑜原本只是想为方知许出气,可话说出口细细回想才发觉,似乎确实有点巧合了。
因为她知道,方知许的脖子后面,真的有块红色胎记。
程砚池脸色瞬间煞白,他忙揪住温南笙的军装衣角,脸色慌张起来。
原本都是看笑话的,没几个人当真。
可程砚池那一副做贼心虚的神情太过明显,有人忍不住道:“不会吧,真有这样的巧合?知许,你脖子后面真有红色胎记?”
方知许虽然从前没有寻亲的打算,可也不打算隐瞒:“有,贝壳形状。”
此言一出,程老爷子瞬间坐不住,立马站起身来。
“贝壳?真是贝壳?!”
秦心瑜看向方知许,在经过眼神同意后,她帮方知许拉下他的衬衫领子。
一个活灵活现的红色贝壳映入众人眼帘。
程红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竟,竟跟印象中襁褓里的婴儿颈后的胎记一模一样!
当时她还满世界炫耀她有个小贝壳侄子!
“真有胎记!不会他才是程家孙子吧?”
也有严谨的人分析:“哪儿能这么果断下定论啊,要是胎记一样就能断定,那也太草率了,那程砚池这么多年算什么了?”
同时,有人反驳:“胎记位置一样,形状也像,出生地还在一起,你们说,能不能是当年抱错了?”
第22章
此话一出,如石头投进小溪,瞬间激起千层浪。
在场宾客全都议论起来。
程老爷子盯着方知许的胎记惊愕的半天没说出话来,程红立马让程砚池转过身,掩盖在齐肩短发下的红色胎记也露了出来。
形似贝壳,却并不清晰。
他们都以为胎记是随着年岁长大,所以变了的缘故。
可看了方知许才知道,不是!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当初他们到红山岛接人,也是根据胎记,年龄,红山岛,确定了程砚池的身份的。
可如今这样看来,方知许似乎更符合“程砚池”这个身份。
哪怕是从气质上看都比程砚池更像程家人。
秦心瑜也适时开口道:“巧了不是,部队医院正好,刚从国外引进了一项技术,叫亲缘鉴定,提供亲缘鉴定可以判断两个人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这个好诶!”
“秦老二,你这怎么准备这么充分,不会就是奔着替你男朋友寻亲来的吧?”
……
“既然有这么科学的方式,砚池,你明天就和知许一起,去趟医院做个鉴定。”
这次,程老爷子没再叫砚池,而是叫的砚池。
程砚池的脸色更白了。
他随着温南笙回京市的证明,现在在文工团的工作,住的房子,拿的奖评,全都是靠着程家的关系……
要是被发现他是假的……
程砚池突然发作:“姑姑,你说话啊,你把我养大的,你知道的,我才是程家的孩子对不对?”
众人目光继而纷纷看向温南笙。
方知许也看了过去。
这次,她依旧会维护程砚池吗?
在她明知自己身份的时候。
温南笙垂眸看着几乎是自己养大的程砚池,又满是愧疚的看向方知许。
当年是否要告知方知许真相的抉择,似乎又回来了。
很久,很久,很久,温南笙才艰难开口:“砚池……不是程家人。”
这句话,是她多年前就该说出来的话。
她是当年的见证人。
程家也是因为她的作证,才对程砚池的身份没起过疑心。
可如今,她的口风变了。
也是直到如今,她才释然:“对不起,知许。”
方知许有些意外。
他已经做好了温南笙维护程砚池的准备,没想到女人竟然会这么说。
“姑姑!你为了他,竟然这样对我?!”
“我是砚池啊,你最疼的砚池啊!”
“姑姑,你为什么变了?都是方知许这个混蛋!”
“方知许你明明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就是故意回来揭穿我的!你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姑姑没有嫁给我你满意了吧!她不爱我你满意了吧!你给我等着!”
程砚池情绪激动的怒吼着。
“合着他才是占了别人身份的人啊,仗着程家身份在京市横行霸道,你们不知道吧,在文工团都要看他脸色呢。”
“上次大合唱时候独唱人选开天窗的事都还记得吧,本来内定的就是他,他没去,文工团又没有备选歌手,啧啧,把团长气的回去给自家玻璃都砸碎一块哦!”
“还有去下乡慰问的时候……怪不得喜欢霸占别人的东西,原本从小就开始了。”
讨伐程砚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传出来。
温南笙到底心疼,解释道:“当年砚池被抱错也不是他的问题……后来得知真相不敢说出去,也是因为他只想拥有一个家而已。”
第23章
“有个家?那这些年他怎么不愿意回来?我看他就是知道自己家是红山岛的,怕回了京市就漏了馅!”
全京市谁不知道程砚池一年到头都不回京市两次,就是不愿意回京市,回到程家。
程砚池眼看事情落败,却还是嘴硬着红着眼道:“我只是不想忘恩负义,姑姑养我一场,我只是想留在姑姑身边!”
“够了!现在说多无用,明天去做鉴定!”
程老爷子发话,程砚池却活像受了天大委屈一般朝外跑去:“我才不去!你们就是不喜欢我,想找个借口把我踢走!我才不去做什么狗屁鉴定!”
温南笙见此,唤来陈松:“看好砚池,别让他做傻事。”
陈松领命离开,这一场闹剧才堪堪告一段落。
只是席间,所有人都在暗暗谈论这件事。
无不把目光落到方知许身上。
方知许有点想不通温南笙为什么这次选择了他。
明明知道这样会让程砚池陷入非议。
她不是最疼爱程砚池了吗?
中途陈松回来了一趟,在温南笙耳边耳语两句,温南笙便先一步起身离开了。
程老爷子连连给方知许夹菜,越看,心里越觉得缘分这东西,真是妙。
仔细看去,方知许和自己儿子长得并不像。
可眉眼却确实像自己那早逝的儿媳。
方知许一顿饭吃的也很拘谨,好在秦心瑜看出他的不自在,早早带着他离席。
主角都走了,程家这一场宴席散的也快。
程红搀着老爷子上车,心里还盘算着这事儿。
程敬之怎么看不出女儿的心思。
“你也觉得知许更像咱家人对吗?”
“但又认为太过巧合,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谋一份儿程家家产。”
心思被说穿,程红笑笑:“什么都瞒不过您。”
“知许救了您,是红山岛人,又认识秦家的,还有胎记,实在是太巧了。”
程敬之怎么不明白:“等做了鉴定就知道了。”
“把砚池找回来,不管是不是咱们家的,都得好好安置。”
程红应了一声,把人送上了车。
“我看姓方那个孩子倒是像你弟弟,猛一看跟你长得也有几分像,仔细看就不像了。”
程红妻子刚从饭店出来,冷不程一句,倒是让程红思索起来。
方知许似乎是比程砚池更像自己侄子一些。
不过现在医学发达,等做了鉴定,一切就都清楚了。
另一边。
方青云被秦心瑜拉走,倒是没走远,就在国营饭店旁边的路边小馄饨摊坐下。
要在几年前,这还叫投机倒把,但现在国家不管了,也没有夜禁,在外面支摊子养家糊口的就多了。
秦心瑜轻车熟路的拉过板凳给方青云坐。
“老板,一碗馄饨,两个汤匙。”
“好嘞!”
方知许疑惑的看她:“你不吃?”
秦心瑜笑着看他:“哎呀,我以为你不吃呢!”
不知是冻得还是羞的,方知许脸一红,剜了秦心瑜一眼。
“哎呀好知许,你一瞪我,我心都要停了。”
“不闹你了,我不饿,跟你吃一碗。”
秦心瑜握着方知许冰冷的手,暖了半天才热。
方知许哼一声:“我饿,跟你吃不了一碗。”
秦心瑜狡黠一笑,打了包票。
“这家分量多,你指定吃不完。”
方知许才不理她,坚持不让老板拿两个汤匙。
不多会儿,老板把馄饨上来,在寒冬里冒着热气,看着就暖人。
方知许看着几乎是两份馄饨的量,吃了一惊。
“老板,你这么做生意不亏的呀?”
老板腼腆一笑,把秦心瑜卖了:“小老板刚来就提前跟我说了要做两份的量,放到一碗里去。”
第24章
方知许最终还是让老板拿了两只汤匙,两人打打闹闹的吃完了。
雪洋洋洒洒的下着,远远看去,一对璧人,让人心生艳羡。
陈松收回视线,提醒一动不动早已落了一身雪的温南笙:“少将,雪越下越大了。”
温南笙目光远远落在方知许身上。
她从来不知道,他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
也从来不知道,他也有这么使小性子的时候。
是因为在她身边从来没有安全感吗?
她努力回想过去,却全都是方知许让这让那的回忆。
他也很委屈很不舍吧,却为了她甘心做懂事的那一个。
她让他被迫变成了懂事的大人。
秦心瑜却重新让他做回了小孩。
温南笙闭目反省着自己。
睁眼却依旧是刺痛的现实。
本应成为她丈夫的方知许,此时正和别人手牵着手,共赴未来。
她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海岛从不下雪,这是他们初次同淋的第一场雪。
可往后余生和他共白头的人,会是她吗?
温南笙没有上车,直到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到拐角。
“砚池精神从小就不好,这次受的打击不小,把他安置好,如果程家要做鉴定,就把他送去医院。”
知许,欠你的,今后我慢慢补偿,好不好?
温南笙心中低语,可无人回应。
方知许猛地回头看去,却一个人也没有。
可心里那种被人盯着的异样感觉还是没有消退。
是错觉吧。
正想着,方知许猛地打了个喷嚏,刚仰起头,还沾着热乎气的外套就披到了他身上。
“你不冷?”
说话功夫,秦心瑜就已经替方知许穿好,还给紧了紧衣领系上了扣。
“不冷。”
方知许看着秦心瑜说话都满是哈气,突然笑了。
心满意足的笑了。
似乎,和秦心瑜在一起后,他总笑。
比上一辈子加起来笑的都要多了。
这算不算遇上了对的人?
方知许站定,将围巾取下来给秦心瑜围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两人一路步行到胡同口,秦心瑜识趣的没有往里送。
两人已经说了告别,方知许却叫住了秦心瑜。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愿意和你试试,但有件事还没告诉你?”
秦心瑜点点头,一脸了然:“嗯,是温南笙吧。”
并不是疑问句。
方知许讶异的看她一眼。
秦心瑜哼了一声,说话都直冒烟:“从她看见你那一刻,那个眼神就不对劲,知许,我也是女人,那眼神代表啥我会不知道吗?”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知许,我吃醋了……你们是恋人吗?”
方知许沉默了一瞬,严肃道:“是,而且打了结婚申请报告。”
秦心瑜肉眼可见的立马急了:“你们处过对象我猜到了,怎么还打了结婚报告?那我怎么办?!”
方知许一愣,他还以为秦心瑜会很生气,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怎么成了反过来问他她怎么办?
“你不生气?”
秦心瑜憋了半天,才道:“我生气啊,当然生气了。”
第25章
“方知许,我是你脚踏的第二条船吗?”
方知许摇摇头:“结婚报告被我撕了,可我跟她之间很复杂……”
夹杂着前世今生,夹杂着他的命。
夹杂着他倾尽全力付出的一生。
他没办法告诉她。
秦心瑜沉默片刻,问他:“那现在呢?”
“什么现在?”
“我想知道,现在,你还爱她吗?”
方知许思索一番。
爱温南笙?
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对,就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从两人重逢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心并没有像从前那般骤缩的抽疼,也没有疼的麻木,他就知道,自己放下了。
只是一直没有确定过罢了。
见了面,他就清楚了。
他坚定的摇了摇头:“不爱。”
“温南笙已经是过去,而你,是我纳入规划的未来。”
方知许以为秦心瑜会感动的稀里哗啦,起码他自己心里是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但显然秦心瑜很会破坏气氛:“所以以后我不用跟你偷偷摸摸,可以正大光明带你回家对吗?”
方知许狠狠瞪她一眼:“我什么时候和你偷偷摸摸了?”
秦心瑜倒是突然严肃的很正经:“你刚才说完结婚报告的事儿以后,我已经想好以后怎么跟你躲着约会了。”
方知许瞪大眼瞧她,却反吃了一个手栗:“再这么看我我就忍不住要亲你了。”
方知许连忙别开眼,整个人都瞬间红了。
他跟温南笙上辈子都结了婚也没这么亲密过。
怎么秦心瑜这么……流氓!
他们才刚确定关系!
秦心瑜看着耳朵通红的方知许,鼻子一热,血就这么淌了下来。
“你怎么流鼻血了?”
方知许一急,忙将人往家带。
秦心瑜按着鼻孔,看着方知许的焦急,更确信了眼前人的心意。
温南笙?
打过结婚报告又怎么样?
还不是被知许亲手撕掉了?
就算真打了报告,她也不会和知许分开的。
知许喜欢的是她啊,又不是温南笙。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她跟知许真心相爱,只是差一张证而已。
想到这儿,秦心瑜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
她再次确认道:“真的没打报告吗?”
方知许正急着开门,带秦心瑜进去止血呢,没头没尾听到这一句,愣半天才哑然失笑:“没有!”
秦心瑜确定了,她必须快点把人拐回家,把那张该死的结婚证明拿到手!
把她心心念念的方知许,拐回家!
两人一同进门,关门声响起。
胡同拐角慢慢出来一道身影,身着军服的女人,俨然已经把刚才的对话尽数听进耳中。
不爱。
她已经是过去了。
可方知许对她的好,还历历在目。
每每闭上眼,都是方知许的脸。
然后现在,她听到方知许亲口说,不爱。
她抬眸,看着泱泱洒落的雪花,伸手就落到掌心,将她的心凉透。
温南笙深呼吸着,试图遮去心口的酸涩,却无济于事。
方知许曾对她说话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停顿,都像电影般在她脑中来回放映,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忆犹新。
第26章
原来不止是在战场上受伤会痛啊。
心口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割得粉碎。
她顶着一身的风雪,深深的看了眼对面的门,强迫自己若无其事。
可她当晚就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和方知许结婚了。
一如她愿,她以为是真的,笑得很开心,她对他承诺,以后一定会对他好,绝对不会再让他受一点点委屈。
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在梦里。
因为她看到了她自己。
从前的自己。
方知许依旧对她情有独钟,在她面前从来报喜不报忧。
他变着花样的用分配的有限的食材给她做饭菜吃食。
可每每他费尽心思想讨好她的东西,都会先被她送给程砚池。
她清楚的看到他的笑容僵硬了。
到底她也没吃他苦心做好的东西。
他在家里任劳任怨,对砚池也尽心尽力的照顾着。
可梦里的她始终没有发现他的好。
甚至,从来没有碰过他。
她不喜欢他吗?
为什么连同床共枕都不愿意?
甚至,在砚池突然得了重病后,她慌张的把知许拖去医院救人,让医生不顾一切,只要能救回砚池。
知许竟然就这么抽血抽死了。
血被抽干,血尽而亡。
她是亲历者也是旁观者,她去找医生救人,却离不开知许失去生命的病房。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呼吸逐渐衰落。
梦中的自己只顾着程砚池,全然把方知许遗落脑后。
她和方知许的一生就这么放电影般走马观花的放完了。
梦也醒了。
温南笙眼眶发胀,摸了一把枕头才发现枕头是湿的。
所以,是梦里的自己在哭。
是为谁哭?
为生了重病而遭受痛苦的程砚池心疼,还是方知许。
孤独无依的方知许?
她不清楚。
可她知道,现在狠狠揪起来的心,是在为名为方知许这个名字而难受。
“对不起,知许,真的对不起。”
方知许早起的心脏猛地一窒。
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心脏一般。
是昨天睡晚的缘故吧。
帮秦心瑜收拾好止住鼻血后,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她才离开。
“咚咚咚。”
想起昨晚秦心瑜说今天要带他去医院,方知许心想,来的这么早。
“你怎么每次都能正好卡我的点,来的真……”巧字没说出口,方知许已经看到了门口一脸憔悴的温南笙。
“知许……”
“好久不见。”
方知许笑容敛下:“咱们昨晚才见过。”
温南笙没有反驳,只是被那灿烂的笑容不属于自己而刺痛,她自顾自说:“当初,我欠你很多抱歉。”
“不用了。”
方知许拒绝道。
“最需要抱歉的时候错过了,就不需要了。”
他永远不会再追究从前,因为没有意义。
“我跟砚池之间,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把他当成孩子,没想到会对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
“在你离开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好。”
在有昨晚的梦中以旁观者视角看完自己后,温南笙也很难说出这两个字。
可那确实是从前的自己。
“我真的喜欢你知许,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第27章
“机会……”
方知许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
重生,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他曾经对她是全力以赴的爱,他以为自己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
可他用一条生命的代价验证了。
那条路,走不通。
“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们都要朝前看,而不是停在过去。”
“而且,你真的觉得我们当初的感情很好吗?”
“温南笙,当初你和我在一起,真的是因为喜欢吗?”
方知许的话让温南笙瞬间白了脸。
并非是因为喜欢。
而是亏欠的弥补。
因为程砚池占了他的身份。
可他们后来的相处都是实打实的。
她对他的心意也是真实的。
只是她自己都被蒙进鼓里,直到失去了才看清了自己的心而已。
“知许,我们重新开始。”
可回应她的,是身后的女声。
“知许现在是我的,没办法跟你重新开始。”
秦心瑜突然出现,声音冷的堪比外面的风雪。
她大步上前,越过温南笙,当着温南笙的面,显示主权般,拥住了方知许。
方知许有些不太自在,却并未阻止。
“秦小姐,想必听过破镜重圆,和好如初。”
空气突然紧绷,像是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秦心瑜的语气也并不客气:“我不如温少将只是渊博,但也知道破镜再重圆,裂痕也补不全,和好如初听过,但不如覆水难收印象深刻。”
刀光剑影,剑拔弩张。
“温少将,我不再追究从前,你也别再纠缠我的以后。”
“我很感谢你说出事实的真相,把原本就属于我的身份还给我。”
“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方知许声音坚定,说完便带着秦心瑜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
“不!”
温南笙神色一慌,连忙去抓方知许的手,却只碰到了衣角。
这一刻,生离死别的错觉再次浮现心口。
狠狠把温南笙的心口拿捏。
她彻底慌了。
……
方知许和秦心瑜一同去了程家。
是个从民国保留到现在的大门户。
三层小别墅,屋里古色古香,到处是琉璃灯。
程敬之找了医生来家,分别给两人都抽了一管血后就离开了。
“温少将也已经把程砚池的血送去了医院。”
“这项技术还不是很成熟,不过我让医院加班加点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你们放心。”
秦心瑜说完,又送采血的医生到门口,叮嘱了两句才返回。
“秦老二我怎么不放心?”
程红一边帮程老爷子按着抽了血的针眼,一边笑着开始冲方知许揭秦心瑜的短。
“小时候就她皮,一来家,就把花园踩坏,结果她还给都恢复了原样,硬是没让园程看出端倪,直到一个星期过去,那花越养越死,她才过来承认错误,那回她妈把她揍得哟!”
秦心瑜见方知许笑,也红了脸。
“红姨别说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这会儿害羞上了,你的糗事我留着你妈给知许讲,你更羞!”
程红说着秦心瑜的丑事儿,眼神却不由得一直瞟向方知许。
第28章
只觉得这小伙子越看越顺眼。
从前程砚池来家时,跟程家人生疏的很,他只以为是离得远了,生疏了。
可现在他才发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老祖宗说的有多对。
而且,若知许真是他家砚池,能和秦心瑜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丫头结婚,似乎也不错。
他这么想着,目光看向程老爷子。
知女莫若父,两父女眼神一对就知道对方想的都是一样的。
明明鉴定结果都还没出来,却好似结果已经笃定了一般。
一家人又聊了好一会儿,秦心瑜陪着程老爷子下棋,程红便带着方知许上了二楼。
“这是当初给砚池准备的房间,不过他跟我们不亲,一次也没来住过。”
方知许看着屋子里干净又温馨,心口越发温热。
这是他的家啊。
方知许扫了眼房间,拿起床头摆放着的照片。
是一对夫妻。
他几乎瞬间红了眼眶:“这,这是……”
程红也哽咽起来,他几乎脱口而出:“这是你爸妈。”
方知许压了压,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胸口那抹刺痛和眼底的泪水压下去。
他阔别了两辈子的亲情,从没拥有过的希望,从没发泄过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他擦了擦泪,想尽办法看清楚,记下来照片上的模样。
这是他的爸爸妈妈。
程红又把他带去了隔壁的房间。
四处都是小小的婴儿用品。
样子早已陈旧。
还有好多刀子削的木头样式的玩具。
“咳……这是你爸爸去红山岛前,在家里就亲自准备好的,为了迎接……你。”
方知许再次瞬间泪目。
他不是孤儿。
他的爸爸妈妈都很爱他。
方知许空寂了多年的心,就这么一句话,就被填满。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情绪。
“对不起红姨,我有点……可能是触景生情了。”
程红点点头,眼里的慈爱更深。
临近中午,因为程老爷子的盛情邀约,方知许和秦心瑜便留下一起吃饭。
“这些都是些家常菜,知许尝尝喜欢吗?”
程红给方知许夹了满满一碟子,方知许受宠若惊的连连点头。
秦心瑜倒是自来熟的,一边吃自己的一边忙着给方知许夹菜,还忙着把程红夹的菜一部分给挑出去。
嘴里还振振有辞:“知许不爱吃鱼,尤其是鲤鱼,他最烦挑刺了,不过以后有我,世上所有的鱼都是没有刺的。”
“他最爱吃点辣的,压根不像个南方人哦!”
程老爷子越听,眼眶越红。
他儿子最讨厌吃鱼,就是烦挑刺,打小就挑,偏偏方知许除了这个,还有吃饭时细微的微表情和小动作,跟他儿子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儿媳妇是川都人,最爱吃辣,刚嫁来的时候适应了好一阵也没吃得惯京市菜。
跟他爸妈,一模一样。
饭后,送走方知许和秦心瑜后,程老爷子跟女儿拿着相片几乎抱头痛哭。
“当时知许看见相片眼就红了,他一哭我就知道,他才是我侄子!”
“你看看,这眉眼跟他妈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29章
方知许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来。
这一世不管怎么样,认回了亲人,他很感谢上天给他重生的机会。
“知许。”
秦心瑜突然叫他。
方知许回头看去,对上了秦心瑜认真的眸子。
“今天我跟你见了家长了,你是不是也得陪我回趟家了?”
方知许一时竟不知该先震惊她的哪句话为好。
他问道:“你就这么笃定我是程家抱错的?”
“嗯。”
他又问:“为什么?”
“直觉,我直觉一向很准,就比如我会跟你到白头这件事,我就能预知到。”
方知许笑了:“贫吧你就。”
秦心瑜倒先摇了摇头:“程秦两家是世交,我小时候几乎都是在程家生活的,对程家的感觉太熟悉了,记得你刚到大学报道的那天吗?那么多学生,我一眼就看见你了。”
秦心瑜很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又点了点头:“就是那种感觉。”
方知许:“这么厉害,那你算算咱俩交往才三天,我会不会跟你回家?”
秦心瑜立马蔫了:“……够呛。”
“小神算子!”
秦心瑜:“……”
两个月过后。
亲缘鉴定结果出来。
没有任何意外,方知许就是程家的孩子。
程老爷子和程红早在背地里哭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可当听到结果后,还是忍不住抱着方知许痛哭起来。
方知许眼都红肿了:“红姨,你劝劝阿爷,哭成这样对心脏不好。”
程红哭得直打嗝:“还叫红姨?我是你亲姑姑啊!”
程老爷子也没了形象:“阿爷知道今天出结果,特意问过医生了,多吃了半片药。”
秦心瑜在一边看着,简直哭笑不得。
“好知许,阿爷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亲切……”
“以后就住家里,姑姑一会儿就让人把你的房间收拾出来!”
“那以后就不能再叫方知许了,得叫程知许了。”
程老爷子和程红你一言我一语的,丝毫不给方知许插话的机会。
“阿爷,姑姑,我已经习惯这个名字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方这个字也是红山岛上把我养大的村民们取的,我不打算改了,你们以后就叫我知许就好。”
一听“百家饭”三个字,程老爷子和程红一边点头一边又哭作一团。
……
方知许自从知道温南笙就在自己对面住之后,就没再回去了。
那段时间,正好医院的员工宿舍已经建好,便在宿舍住了两个月。
如今亲缘鉴定也告一段落,所以方知许打算回趟胡同把东西都收拾后,就把房子给退掉。
方知许知道秦心瑜有手术,也不愿因为自己的事情耽搁她。
“我知道你今天还有手术,不用来接我,阿爷给我派了司机,他会送我去医院的,等你手术结束我就去找你。”
秦心瑜垂头看了眼时间,只能点点头:“收拾了衣服就走,不许跟别人讲话。”
别人自然指的是温南笙。
方知许点点头。
他知道现在温南笙在部队,特意挑这个时间来的。
方知许给秦心瑜吃了一记强心针:“放心吧,快去忙手术吧,今晚约好了还要去见你妈妈呢。”
闻言,秦心瑜立马爽快的亲了方知许一口,爽快的走了。
可当秦心瑜做完手术到医院宿舍找方知许时,却得知,方知许并没有回来过。
她立马赶到胡同,屋里陈设依旧,一件衣服都没拿走。
而方知许,凭空消失了。
第30章
秦心瑜目光一凛,毫不犹豫的去了部队。
没有意外的被警卫拦了下来。
“我要见温南笙!”
“你要见我做什么?”
温南笙正好从部队里出来。
“你们不是要带他去见你妈妈了吗?怎么?来炫耀的?”
这段时间,她忙着新兵营的事情,借着工作麻痹自己才堪堪能短暂忘却方知许的身影。
可她又让陈松随时一有方知许的消息就汇报。
她自虐一般的听着方知许和秦心瑜的甜蜜。
仿佛最痛的刀刺进心脏,麻木了,就不疼了。
“知许失踪了,是不是你?!”
温南笙目光一紧:“什么叫失踪?”
“他最后一次去了哪里?”
见此,秦心瑜眼神微眯:“你真不知道。”
可程家她已经旁敲侧击过了,知许并没有回去过。
在京市他认识的人,能去的地方不多。
温南笙在短暂思索后,立马抬起头。
她想起了一个人。
温南笙抬脚就要上车。
“温少将,有您的电话。”
警卫突然叫住温南笙。
温南笙本不打算接,警卫补充道:“对方说是您侄子。”
温南笙脚步猛地一顿,冲向岗亭接电话。
秦心瑜也蓦地反应过来。
程砚池?!
“姑姑,你来四兴仓库好不好?”
“我想见你,方知许也想见你。”
“你会来的,对不对?”
温南笙眼神一缩,冷静的稳住程砚池:“好,我会去,你一定要在那等我。”
看温南笙挂断电话上车,秦心瑜没有多问,立马跟着上了车。
“知许可能和砚池在一起,砚池情绪有点过激,你记得不要刺激他。”
温南笙扫她一眼,没有再多说。
秦心瑜目视前方催她:“你在意你侄子,我在意的是我男人,快点开车。”
温南笙本想解释不是,她是怕砚池情绪激动伤害知许。
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跟情敌解释这个,做什么?
她一脚油门踩到了底,很快开车到了四兴仓库。
这是京市有名的废弃仓库。
刚到仓库,两人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是血!
两人一同冲了进去,却被眼前一幕惊住。
方知许被挂在半空,眼睛紧闭着,俨然昏迷了过去。
而方知许身体下方,正是前几年特殊时期的炼钢炉,早就被废弃了,而此时,却在运转!
冒着热气的炉子在寒冷的冬天却并没有让人心生暖意,反而寒到了心里。
“姑姑……”
程砚池委屈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人慢慢从柱子后面出来。
他脸上是委屈的神色,手上却拿着刀子。
秦心瑜几乎目眦欲裂,她恨恨的就要超前冲去:“疯子!”
可程砚池竟边说便挥舞着手里的刀子就要去割挂着方知许的绳子。
“是!我是疯子!我这就让你的知许下来好不好啊?!”
刀刃锋利,绳子立马就被削掉了一根,方知许的身体猛地朝下掉了一大截。
让人心都猛地往下一跳。
温南笙连忙打断程砚池:“砚池,听话,别做错事儿!”
程砚池听到温南笙的声音,才收起刀子,又委屈起来:“姑姑,你曾经说,如果我的名声被毁了,你会嫁给我的对吗?”
温南笙猛地滞住。
她微一抬眸,就对上了方知许的脸。
时间仿佛回到了三年以前。
第31章
她为了稳住要跳海自杀的程砚池,不得已才说了这句话。
可事到如今她才知道,这话对方知许的伤害有多大。
三年后的今天,她凝着悬挂在半空的方知许的眼睛,却怎么都无法再对着程砚池说出那句: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嫁给你。
“姑姑,现在我的名声已经被毁了,在京市我待不下去了,在红山岛也待不下去了,你会说到做到吗?你会嫁给我吗?”
良久的沉默,温南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砚池一眨不眨的看着温南笙的眼睛,突然暴怒:“你变了!你不爱我!你喜欢上方知许了对不对!你也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
“你说话啊!”
秦心瑜急切的看向温南笙,可温南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同样的伤害,她如何还能再三年后,再给方知许一次。
“她愿意嫁给你!她愿意!”
秦心瑜试探着朝前走着,可程砚池却不依不饶,越发暴躁:“我要她亲口说,我要她把和我的结婚申请交上去!不然,你们看着方知许去死!”
程砚池越来越狂躁,猛地将刀子挥向绳子。
温南笙连忙开口:“我嫁!我嫁给你!”
可俨然已经来不及,绳子已经被砍断。
挂着的人,正直直往冒着热气的炼钢炉里掉。
“不要——!!!”
方知许被叫声惊醒一瞬,正看到两个疯狂朝他跑来的身影。
……
方知许是被刺鼻的酒精味熏醒的。
一睁眼,眼前就是面色沧桑的女人,好像很久都没洗漱过似的。
“心瑜……”
方知许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到,沙哑的不行,像很久没说过话。
“你醒了?”
秦心瑜见他清醒,整个人才像活过来。
“放心,你没事儿,只是被灌了迷药,剂量有点大,所以睡了好多天。”
方知许被女人紧紧抱住,输液的手都差点跑了针。
“别怕。”
他安慰的拍了拍秦心瑜的后背,半晌女人才慢慢松劲儿,松开了他。
看出秦心瑜吓得不轻,他也想缓解气氛:“以后我去哪儿都得你接你送好不好,再也不一个人了。”
秦心瑜脸上带着后怕的认真:“好。”
方知许想起昏迷前的另一道身影,不由问道:“温南笙呢?”
秦心瑜神色一变,刚要开口,程家一群人涌了进来。
方知许在从小到大都几乎没有感受过的嘘寒问暖中几乎哭到了出院。
出院后的一个月后,方知许被带着去见秦妈妈的路上才想起这个事儿。
“她呢?”
秦心瑜目光心疼的拉着他的手,摩挲着他被热钢溅到手上留下的疤痕,半晌才说话。
“程砚池的刑期判下来了,故意杀人未遂,五十年。”
这事儿他听程家人说了,他“嗯”了一声,继续问:“我说的是温南笙。”
良久,秦心瑜才道:“她牺牲了。”
方知许脚步猛地一顿,好久好久后才道。
“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住院的时候。”
“因为什么?”
“救人。”
方知许没再说话。
秦心瑜握着方知许的手紧了紧:“以后,有我保护你。”
她不会告诉他,温南笙是冲过去救他的时候死在了炼钢炉里。
她不想让他背着这样的重担。
“她也会重生吗?”
很久以后,方知许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秦心瑜这么一句。
秦心瑜听不懂,只能猜测着方知许的心情道:“会的。”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一片一片铺在两人脚下。
方知许牵着秦心瑜的手,两人一同朝更加光明的未来走去。
完结